一
这里的黄昏特别安静,谁家的狗在叫,隔得老远传过来,“嗡嗡嗡嗡嗡”的底气很足,鸟雀有的赶着回巢,有的又赶着天没黑透,飞出去叼回来一根树枝,或者可以裹腹的晚餐。苏敏立在围墙边上,看着围墙外面的池塘,幽幽地泛着绿光,几只鸭子也不怕水脏,依然在水里窜上窜下的。苏敏觉得这里曾经那么熟悉的一切,都要和自己无关了。
打开手机,5:40了,苏敏想要打个电话催一下,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机锁上了。女儿上大学以后来看爷爷奶奶的时间变少了,苏敏不想因为自己的催促再增加他们的怨气。说怨气,叶子的肚子里有许多,半年前要离婚的时候,公公婆婆的沉默让叶子寒了心,结婚二十年,本想着与公婆的关系总还是好的,自己也真心相待,哪能想到当丈夫吵着要离婚的时候,公公婆婆居然可以不置一词,哪怕连一句客套的挽留也没有。
“妈,你看什么呢?”
慧慧出来了。十九岁的姑娘,长得像母亲,皮肤白皙,眉眼细长,透着好脾气。
“你拿了什么?不是要你不要拿东西吗?”
“青菜和番薯干,奶奶一定让我拿的”。
“你爷爷的腰怎样,还痛吗?”
“爷爷说药膏的效果好的,贴了好一些了”。
慧慧搂着母亲的肩膀,沉默了起来。
车子驶出了小村子,村口的樟树下那个坐着轮椅的瘸子还在,旁边趴着的黑色土狗看见车子立马惊觉地坐了起来,对着车子掀起的灰尘“汪汪汪”地叫了几声后又趴了下去。
“晚上想吃什么?在家吃好还是外面吃点好?”
慧慧看着窗外,没有回答。
“怎么了,问你没反应的?”苏敏想用故作轻松的口吻来逗逗不说话的女儿。可是慧慧却突然哭了起来,苏敏叹了一口气,心开始疼了起来,这些年母女俩在这个家里受的委屈够多了,只是以前偷偷掉眼泪的是苏敏,女儿总是安慰者,今天女儿哭了,苏敏不知道怎么安慰。
“我们以后不要来了,妈。”慧慧突然说,“奶奶说,爸要结婚了,还说如果我是个男孩就不会这样了,这话说了多少遍了,这是都怨我不是男孩吗?”
苏敏的车紧紧握着方向盘,突然间觉得脚连踩油门的力气也没有了,靠边把车停了下来。整个人就像掉进了冰窖里一样,一股彻头彻尾的寒冷,牙齿忍不住地开始发抖,抿紧了嘴唇,但依然上下打颤。想要伸出手去把女儿搂在怀里,但手也忍不住的抖动,怎么也举不起来了。
那个男人要结婚了,想想也不是太意外;公公婆婆想要抱孙子,这个心愿说了二十年了,也不是意外;女儿从小是奶奶带大的,奶奶也从不避讳,在女儿面前说数落的话也不是第一次了,也不是意外,那么究竟什么才是意外呢?自己这样心如刀绞是因为什么呢?
苏敏努力地使自己平静下来,所有的结果都是意料中的事情,那么就平静地接受好了,离婚了就是为了告别过去,告别过去对自己的伤痕。
女儿还在抽搐着哭泣,苏敏默默地梳理着女儿的头发,用纸巾擦拭着流下来的眼泪,“不想来,就不来,我不勉强你,不要哭了,在妈妈的心里,你是最宝贝的女儿,永远都是。”
天已经完全地黑了下来,两边的路灯不知道什么时候亮了起来,母女俩就这样在路边的车上坐了很久,很多年以后,苏敏都还记得那种寒冷,想忘都忘不了,也就是从那天起,苏敏的手就没有暖和过,一年四季,冰冷的就像没有生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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