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并未朝我担心的方向走,电话一拔,苟老板竟然就接了。
”喂~,谁呀?”
手机里传出苟老板独有的浊鼻音。
一听而知,苟老板没有把我写进他手机的通讯录里。而且,哈哈,他似乎忘了我是谁了。
这也太健忘了吧,距离上次通话才不过两三月呢。但也有可能他压根未将我当根葱,故意这样的拿腔拿调?
“我枫林老乐呀,时代广场给你砌墙的。”
我提了两点便不再往下说。要给他的记忆留点时间嘛。
枫林老乐虽然不算一根葱,经常被人遗忘,但时代广场你该印象深刻吧。这地儿不是欠你一百万吗?不是让你欠下一屁股债吗?不是让你受尽工人的逼迫与奚落吗?与之有关的人与事总该足能让你联想起来吧?(据传这地段的房子不好卖,地产商爽约逃了,政府虽然出手接管过来,似乎也无钱垫付。)如果这点还不足以唤醒你的记忆,那我就要抬出枫林小宋了。
枫林小宋他总不会忘吧,那个脾气火爆,爱好拳击,差点找他练手的小宋?那次若非他老婆见机及时,应对有术,陪练的角色他是推不脱了。
“哦~。”他说。
这是继续在失忆,还是想起来了?若是想起来了,就该明了我来电的意图。可欠款之事他却只字不提,难不成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那工钱该付了吧?!你上次不是说年底给的?“
我刻意加重了语气,我要对方听出我内心的不满与惯怒,勇气与决心。
-----因为重要的时刻就要来了。在这一刻里,他必须作出抉择:要么立刻还钱,要么继续赖帐。而我在这刻之后,要么走向天堂,要么踏向地狱。
我的心陡地紧张起来,忐忑起来。
如果他说:“你明天来拿钱吧。”那么便阿弥陀佛,大功告成。
如果回答:“放心吧,少不了你的,钱一拿到就立马给你。”那么就危乎矣哉,大事不妙。
我还记得,他第一次这么敷衍我们的时候,我就问他:“你的意思是说,时代广场的工程款一天未到手,我们就得等一天,一月未到手,须得等一月?”
苟老板诧异地看了我一眼,说:不然呢?我银行背了一百多万贷款,现在我哪有钱发工资?"
那眼神的含义我很明白:那是理所当然的啦,你怎么会问出这么弱智的问题!
“那么我可否这样理解,"我逼视着他的眼睛,咄咄逼人的问道,"时代广场的工钱就只能着落在时代广场的工程款上?若是你的工程款水了,即使你家里的钱堆出门外,我们的工钱也只有跟着泡汤?”
苟老板闻言一怔,他也许没想到我会说出如此直抵人性的妙论,好一会才笑道:"莫说这种事不会发生,就是发生了,你们那点钱还少得了你们不成?”
我也笑道:"有你这句话,我们就踏实了。只不过既然你说得如此肯定,总得定个确切的付款日期吧,免得我们老跑冤枉路。"
苟老板就说腊月二十六七吧,政府会有安排。
我们听信了此言,在腊月廿六那天去了他家。我们等在他租住的瓦房前,从上午等到下午,又从上午等到晚上。我们在房前的条石上坐下又站起,站起又坐下。我们在凛冽的寒风里走来走去。我们满怀希望又心生忐忑。我们望眼欲穿又饥寒交迫。在我们几近崩溃的时候,终于等回了一步三摇的苟老板,迎来一句带着酒气的、令人沮丧的消息:人太多了,一时安排不到我头上。你们回去吧,明天再来。
枫林小宋怒火中烧:妈的,害老子等这么久!事情没指望,你不会跟你老婆打个电话?自己倒喝得醉醺醺的,老子现在还饿着肚子呢。
苟老板头一偏,就要发作,被他老婆一把拽进屋里去了。
在回家的岔路口上,综合老杜问我们,明天还来吗!
枫林小宋说,来!看他还玩什么花样!明天再这样,看我不拆了他的骨头!
第二天也就腊月廿七这天,我们吸取了昨天的教训,选择晚饭之后才来。我们已吃饱喝足。我们还加了保暖衣服。我们已作好准备,要与姓苟的血战到底。
我们去的时候天已全黑,昏黄的路灯撕裂着黑夜,在各种各样的物体后面,都可见到黑夜被撕成一块一块的身体。
我们到的时候,苟老板没在家,他的老婆一个人坐在客厅,正就着电视局大口朵颐。
我们没有去看他的老婆吃饭,也没有去蹭她的电视局看,我们守在门外的黑暗里。枫林小宋坐在条石上玩手机,我与综合老杜在阴暗的光影里徘徊。
我们并没有等多久。我们先是听到苟夫人说了几句话,接着就看到她走出房门,看到她的嘴巴在动,耳边同时响起她的话语:
老苟叫你们回去。他说今晚有事,可能不回家了。
枫林小宋腾地站了起来,我暗暗拉了他一把。枫林小宋站着不肯动。
走吧。我看着他的脸,微微一笑,苟老板不在家,你要给她的老婆把门么?
枫林小宋哼了一声,不情不愿随着我迈开了步子。
我拉着枫林小宋出了巷子,在巷口站住,待综合老杜走来,遂说:这莫非是狗日的缓兵之计?过两天便除夕了,这狗日的晓得我们急着回乡过年,躲过这两天,他就有太平日子了。
枫林小宋骂道:狗娘养的,打的好如意算盘!偏不如他的愿!走!回家!明天一早家门口堵他!
可是我想,老苟也许真的无钱。退一步讲,即使有钱,他若成心不给,一时三刻也拿他没辄。明年再战吧,回家过年要紧!
打电话将意思告诉了枫林小宋,便回乡下老家过年去了。
小宋当时说,你不去我去!宁可工钱不要了也要出口恶气,敢耍老子!
后来枫林小宋真的去了,纠结了几个楞头青。一照面,枫林小宋一把揪住老苟的胸襟,厉声道:一个字!给,还是不给?!
苟老板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眯着眼冷笑道,不给又怎样!
枫林小宋切齿道,你水我八百,不让你破财一千,老子就不是父母养的。
枫林小宋一松手,闪到一旁说,上!
几个楞头青早已不耐,闻言就冲了过来。
苟老板原地木立,似乎一副傲然不惧之态,但也不知是虚张声势,还是吓得呆住了。
眼看一场一边倒的群欧就要发生,千均一发之际,苟夫人冲了出来,拦在丈夫身前,大喊:
有话好说,千万莫动手!不就是钱吗,他不给,我给!
几个楞头青停下脚步,一齐望向枫林小宋。枫林小宋使个眼色,几个楞头青退开了。
苟夫人遂进屋取了一卷钱出来,哭丧着脸道,这是五千多块,就只这么些了,平时攒下的,他不知道。本想留着过年的。我们不过年了,你拿去吧。
枫林小宋接过钱,数了数,抽了五张出来,连同一张欠条递给苟夫人,冷着脸道,该我的,一分也不能少!不是我的,一个子儿我也不要。
当然,这些是小宋后来讲的。他跟我讲的目的,是因为他从中发现了一个真理,那就是:不怕你耍无赖,只怕你拳不硬。他要将这个真理讲授于我。
我自然无法苟同他的真理,我告诉他,若是真的动起手来,你不但一分钱也带不走,相反你还要赔医药费,而且派出诉还会盛情款待你,友善地请你们去他们单位过年。
枫林小宋大笑起来,拍着我的肩膀说,怕个球!人一打我立马走人,他又不知我底细,派出所哪儿找我去?老哥,你就是太胆小了,前怕狼后怕虎的,我怕那工钱你永远要不到了。
书归正传。话说那苟老板听了我的话后,果如我预感的那样,说道:你放心,少不了你的。钱一到手立马给你。
狗日的,三年了,一给你打电话,等着我便是这两句,竟然还一字不改,便连语气声调都一模一样。你也太没创意了吧,也太无趣了吧。想赖帐,你也换点花样呀,没要着钱,至少也落听个新鲜。
(欲知后续结果,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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