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有些年头的古老院子,不知道住过几代人。那时候母亲的爷爷还健在,当时大概八十多岁了。这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头,经常坐在后背高高的老式藤椅上晒太阳。母亲每次进门都先喊一声:“爷爷”,我则是一脸萌呆,傻乎乎的看着他。母亲的爷爷是一位民国老人,慈祥善良的小地主,一生进取不甘平庸。即使在他出外经商赔得血本无归的时候,也还是时刻记得大雪纷飞的时候饿昏在别人家门口被别人用一碗姜汤救过来的那户人家。他曾多次动员自己的儿子去寻找那一户有着救命之恩的人家,可是就连他自己当时也是昏迷状态,并不记得确切的地方,茫茫大地,何处寻觅。再后来,那个老爷爷就去世了,这大概是老人带走的一件憾事吧。我小时候比较呆滞,对去世这事也还没有任何概念。我站在那儿呆呆地看着院子里人来人往,不知所措。我看到一个夹着提包的男人进到院子里捏着鼻子就大哭起来,我看着他们像是在看一场表演,那戏台上车水马龙人头攒动,我却不知道在上演什么。生活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都一样,大人的喜怒哀乐都是费解的事情。母亲让我在那个东面的土屋里呆着,然后她跟着很多身穿白衣的人群浩浩荡荡地出去送殡了。我不知道从此世间又少了一个人,他再也不会坐在这个院子里晒太阳了。他是我的祖宗,他的血液在我的身上流淌,因为他才有了我今天的生命。很久以后我看到了那个时候的照片,大大的黑白照片。长长的白布帘幕垂下灵堂,乌黑发亮的棺材,围着白花老人的照片,堂前跪着的一圈白压压的人……。那个过程我曾参与,彼时不识,今不能忘。现在回想起残存在记忆里的种种模糊片段都会放声大哭,似乎这一场泪水来的太慢,要几十年的酝酿,辅以光阴的寒暑,然后滔滔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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