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

一

从前在南方的山下有一座动物庄园，庄园里住着动物们的家，有猴子的家，有兔子的家，有狐狸的家，还有牛的一家。庄园很大，庄园的世界很广，除了背后的山，还有家门前的清水。动物们随意玩耍，随意吃食。庄园大概是这个世界中心以外的世外桃源，因为动物们轻松欢愉，虫草花香。

可是有一天，在那个午后的傍晚，小牛在门前的河边趴着休息，它闭着双眼，听着风声在耳边轻盈歌唱，闻着风吹过带给自己的花香。这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家乡啊。

突然，它听见一声尖锐地鸣叫，这是什么声音，竟是它从来没有听见过的。小牛睁开眼睛，抬头看向天际，落日的余辉把天空染成了半边红色，小牛看见红色的幕布里有一只展翅高飞的鹰。

小牛知道那是鹰，因为它曾在那把弓箭上见过，妈妈把弓箭一直深藏在床底。奶奶告诉它，弓箭上的图文便是鹰。

小牛怔怔然看着天际，太阳落下去了，对面的山在将晚的夜色里笼了一层凉薄的气息，这气息广大而清凉。鹰一声鸣叫飞过天际，你再看不见它的任何痕迹。可是却在小牛的心里深深地划了一条痕，仿佛它的心从此开了一条口，需要有新的空气进入把它灌满。于是小牛打定主意，它要走出庄园，不管庄园以外是什么，有什么，它都要去看看。

可是小牛不知道的是，这个庄园千百年来的祥和与宁静是因为什么。一切都是有代价的，只是代价的大小由经历过的人用心流过的泪，滴过的血才能体会。

“妈妈，我今天听见鹰的叫声了，我想到庄园外面去看看。”

“孩子，你想好了吗。你去我不拦你，只是有一点，妈妈把那把弓箭交给你，弓箭表面鹰的翅膀上有一个开关，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你不能使用这个开关。”

小牛答应妈妈，它会好好爱护这把弓箭，虽然妈妈并未告诉它弓箭从哪里来。此时的它，一心只想着庄园外面的世界，它想如果在庄园外面碰到鹰，如果它愿意和我做朋友，那么我想问它，飞翔是什么感觉。

小牛出发了，它心里还记得那天的鹰划过红色天边的孤寂，小牛知道，这孤寂里藏了最深的苍茫与寂寥，也深深隐藏着一份傲然天地的壮阔。小牛记得这些，却忘记了挥手向身后目送自己的妈妈告别。它更没有看见妈妈眼里饱含的热泪。

二

小牛初次踏出庄园，心里装的满是喜悦，还有兴奋的河流在心内流淌。它看见花儿比庄园里的多了许多，有的娇艳，有的妩媚，还有的充满了诱惑。还有大树里传来的歌声，动听而神秘。它遇见过兔子，好大的一只，也遇见过猴子，趴在树上翘着二郎腿晒着太阳，还有那只狐狸，狐狸笑的诡异，告诉它小心叫人的动物。小牛笑着谢谢它，它完全在这个奇妙的世界眩晕了，哦，它想，我还不知道人是什么东西呢，也许我可以去看看。

小牛这天在路边的小河歇息，它口渴的很，于是蹲在河边喝水。咦，难道这外面的世界，连水的味道也是这般奇特吗。苦涩的味道夹着陌生的辛辣。小牛摇摇头离开河边，它想，外面的世界这么多，也许别的地方还有水可以喝。它开始想念家乡的喝水了，门前的喝水在妈妈的水桶里装着，它们是那么的甘甜啊。小牛走着走着，走到了一个村庄。它擦擦眼睛，这个村庄和家乡的庄园很是那么相像啊。它欢快地跑进去，这里还有许多草地，许多稻田。

小牛开心极了，它跑进田地，开始吃这些难得发现的青草，它开始想念妈妈。它想，等我吃饱了，我便回家。

小牛埋头吃着，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越来越多的人。当它抬头的瞬间，它便被叫人的动物用铁索套住了脖子，屁股上也被狠狠地扎了一针，小牛的尾巴并没有用了，曾经它的尾巴是它抵抗侵袭的骄傲。小牛迷迷糊糊地倒下去了，它多么想念妈妈的怀抱啊。它哭了，眼泪流进嘴里，咸咸的。

“村长，刀磨好了，等屠夫回来，我们便可开始了。”

“好，这小牛嫩的很勒，大家终于可以吃上一顿好肉了，哈哈。”

模模糊糊间，小牛听见门外的对话。它吃力地睁开双眼，自己躺在枯了的草丛中，这是一个篱笆围成的草房子，它看见门外的人拿着一把刀看着自己。

不，我还不想死，我想妈妈。小牛想起妈妈给自己的弓箭，它从尾巴下把弓箭取下来，按了弓箭表面鹰的翅膀里的开关。

三

天真蓝。

小牛睁开眼睛，脚下是那条熟悉的河流，清甜的喝水，肥嫩的草儿。我回家了。小牛开心极了，它往家的方向飞奔而去。

“妈妈，妈妈，我回来了。”

“妈妈，我回来了。”

小牛一路往家里跑去，可是依然没有看见妈妈。妈妈肯定在做饭，没有听见我喊它。它想。只是在回家的路上，小猴子它们为什么拍我肩膀，小兔子为什么流泪，狐狸为什么叫我不要太伤心呢。

小牛终于到家了。

奶奶也坐在妈妈身边哭泣，妈妈躺在床上安静极了。

“妈妈，我回来了。妈妈，你醒醒啊，我回来了。”

“孩子，妈妈走了。今后奶奶会照顾你的。”

若干年后，小牛依然记得那天的夕阳格外惨淡，可是也格外的红，红的似血。

妈妈走了，奶奶给它讲了一个久远的故事。

很久以前，在小牛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妈妈怀孕了，怀的便是小牛。有一天，小牛的爸爸从外面回来，带回了一只鹰，这是一只受伤的鹰。它的翅膀上插了一支弓箭。爸爸帮助它把弓箭摘取下来，为它清洗伤口，敷了草药。可是在鹰的伤口好转的日子里，小牛的爸爸却生病了，并且一病不起，从此离开了小牛和小牛的妈妈。

鹰为了感谢小牛爸爸救命的恩情，承诺小牛的妈妈两件事。因为鹰从不欠债，有恩必报，有债必偿。鹰将那只弓箭刻上鹰的图文，鹰便是整个鹰族的图腾，刻在人类捕猎自己的弓箭上，是因为向死便是生。

小牛的妈妈向鹰要求两件事，一件是永保庄园的和谐与安宁，另一件则是小牛健康成长，如有性命危机，便以自己的性命换取小牛的性命。鹰答应了。在庄园范围以内，一定和谐与安宁。庄园以外性命的危机，则以命换命。鹰走了，留下了那把弓箭。

原来当小牛按下弓箭开关的那一刻，便是结束了妈妈性命的时刻。

很久很久以后，小牛也当上了妈妈。当它看着自己的孩子欢快玩耍的时候，它便想念自己的妈妈。当孩子问它，庄园以外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时候，它说，庄园以外没有世界。

小牛懂得妈妈的爱，可此生它无法原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