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梅不想回家,尽管那个家是在大姐二姐出嫁后她第一次不回。三个孩子中父亲唯独爱她,大概是喜梅的性子最像父亲了,倔强而不认输,认准的事儿八头牛拉不回来,还时不时喜欢朝人宣泄自己的小情绪。
“喜梅,喜梅,你个死妮子这都几点了还不回家。”
喜梅的身体擦着那些枝枝蔓蔓往前行走,还是被父亲发现了。他高呼一声,声音里有溺爱更有嗔怪。要是换做往常,喜梅会三步并作两步笑嘻嘻地跑到爹跟前,两手环上他粗粗的胳膊,爷俩一边说着话儿一边往家走,那股子亲昵劲儿,艳羡了一树的鸟儿。可今天,喜梅的耳朵塞了驴毛,不仅没回应爹的呼喊,还像个木偶自顾自地往前走。
“这个熊孩子,越大越不让人省心!”爹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跺跺脚叹了一口气,身体往前倾着倒勾着手走远了。
喜梅的脚步没有停,不知走了多久竟然出了树林,看着眼前的分岔路让她有些茫然。家,她不想回,恋人郑远她也不想见,但能去哪儿呢!打眼望去,不远处的民居若隐若现,红瓦矮墙、犬吠鸡鸣,掩映在零星的丛林之间。那是二姐喜兰的村庄。
喜梅想了想,上次二姐带着外甥小虎回门时,说那无赖出门做工了,至少要俩月才能回家。伸手算了算时间,这才刚刚过去不到一个月,想必那厮肯定还在外头儿。虽然吴来是二姐的男人,也是喜梅正儿八经的二姐夫,但喜梅从头到脚都看不起他,更别说喊人了。平时那厮骑车载着老婆孩子回娘家,除了没心没肺的娘喜欢冲着他笑,还麻溜儿地擦下炕忙着去炒几个小菜,她和爹都不给他好脸子。一个不本分工作,赚钱养活老婆孩子的男人,只想着凭借投机取巧、坑蒙拐骗来获点蝇头小利,这样的男人最让人瞧不上了。
喜梅一边走一边想着二姐的婚姻。不禁在心里又埋怨起了爹来,但也恨二姐的懦弱屈从。自己的幸福不知道争取,甘愿屈就与父母的安排,这是明显的愚孝。二姐这人心地善良胆子极小,最大的缺点是耳根子软。想当初爹做主要她嫁给吴来时,她也是不怎么情愿,但当娘的眼泪像六月的雨绵绵不止,她的心立马被泡成了软豆子。那几日,爹偶尔也会觍着脸,在房间里来回地走,猛地停下脚朝她高喝一声:我是你爹还能害你不成!吴来那孩子除了没出过大力,人比较懒一些,身上没有大毛病。我和他爹一起去乡里开了很多次的会,他家人什么脾气你爹门儿清。
按爹的话说,是帮二姐寻了一门好亲事,爹的初衷是好的。谁想那小子不争气,没结婚之前还装着、端着去工厂做工。结了婚老婆娶进了门,人就像那烂墙泥变懒散了。偷着辞了工,还有振振有词地说:做工人一辈子要受压迫受剥削,最好的法子就是自己单干。那单干什么呢?做买卖啊!倒买倒卖这个钱来得多快呀!喜兰的眼睛,那时也被吴来嘴里的烟雾给蒙蔽了,很快被他说动了。仿佛已看到红彤彤的钞票,打着旋儿飞进了她家的箱柜。
结果,男人拿着她陪嫁的钱好一阵折腾,折腾来折腾去最后连本钱都折腾光了,还欠了一屁股的债。这个二货,真他娘的败家子。喜梅如今想着这些,气还不由地顶上脑门。
拍了二姐家的大门,出来开门的竟然是二姐夫吴来。喜梅的吧嗒沉下了脸:这厮咋这么快就回家了,不是说好要俩月才能回吗?
喜梅绷着脸没喊人,二姐夫吴来倒是不怪,眉飞眼笑地歪着头就朝屋内喊,喜兰,喜兰,三妹来了。那欢喜劲儿,仿佛迎接了贵宾一般。那边,喜兰很快从屋里闪出来,身边还追着小虎。
三妹,你咋来了,快进屋快进屋啊!喜兰看到自家妹,脸上漾着的笑,像绽开的牡丹花儿。
是啊是啊,哪阵儿风把三妹刮来了。关了门,吴来也跟着老婆起哄,那贱兮兮的模样直直地,惹得喜梅的拳头一阵儿发痒。尤其那双针鼻儿大小的眼睛,在喜梅的胸前来回地飘,更让有了要揍人的想法。
三妹,今晚不走了哈,就在二姐家宿上一夜。喜兰拉着喜梅的手进了屋,小虎高兴地拍着小手要喜梅抱抱。吴来的身子也想挤进房间,结果被喜兰拦住了。
你去东庄和咱爹说说,就说喜梅不回家了,免得他们惦记。支走了吴来,喜梅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她抱着小虎在屋内闹腾了一会儿,吃了二姐做的晚饭,喜梅早早爬上了炕。那晚,吴来是被媳妇撵去偏房睡的,因为她要和三妹睡一个被窝儿。姐妹俩好久未见,有些私密话需要说道说道。
小虎睡了,喜梅头枕着喜兰的胳膊,身体紧贴着她胀鼓鼓的胸脯轻声地问,二姐,你幸福吗?你爱他吗?
喜兰一怔,没想到三妹会问这个问题。爱他吗?自己到底幸福吗?自从做了妈妈,喜兰每天都是围着孩子转,还真没空去想这个问题。看出二姐的纠结,喜梅抬头看了看她,突然更觉得二姐可怜了。
这样的婚姻是真是你想要的吗?喜梅的话像锤子敲打喜兰的心。她为小虎盖了盖小被子,眼底母爱泛滥,长舒一口气半天才开了口。
等你结了婚或许你难给出答案。因为婚姻不仅仅是爱,更有责任。喜梅抬眼看了二姐一眼,脸上带着几分惊讶。令她没想到的是,没念过几年书的二姐,连自己的婚姻都做不了主,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二姐很羡慕你,能找一个自己喜欢他也爱你的男人结婚。喜兰看着自己的妹妹眼底的真诚真实可见。
我不会和郑远结婚的。
喜梅的话像天空的一声春雷,响亮清脆,惊的喜兰有些摸不着南北。你和郑远不是互相爱着吗?为何不结婚?难道是郑远那小子看上了别人?喜兰担忧地问。
我们都没有看上别人,但我们不会结婚。别问了,赶紧睡觉吧!喜梅把身体埋在黑暗里,她的心似乎也沉了进去,一股子悲凉从脚底涌出。她过不了自己那关,直至今天她才发现,原来凤姨对自己的好,还有另外一层意思,这就是爱屋及乌 吧!本来喜梅心里很喜欢凤姨,早就把她当成了婆婆,她也曾经假想过多次,她嫁过去后绝对不会和别人家那样发生婆媳大战。她的心里,对凤姨的喜欢甚至超过了妈妈。
一想到凤姨双手拍打父亲衣衫的熟稔劲儿,她就觉得恶心。这些本该母亲去做的事儿,她一个外人却做的熟练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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