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父亲飘然入梦来。没有任何前兆,醒来甚至都有些怀疑起它的真实性来。但是,昨夜一宿,确实是与父亲在一起度过的。
似乎是金秋季节,穿着单薄的长衣裤足矣。独自一人在人民路上匆匆走着。大约走到马坡岭一带,迎面碰上了父亲,仍是一身严谨的中山装,表情严肃(湘西风俗,若是逝去的人在梦中是笑脸,则对他对自己都不好),问我去哪里。我轻轻说了句长沙,他便叫我等一下,说是可以送我过去。
我突然有些受宠若惊:喜的是他要亲自送我,我正求之不得;愁的是长途奔波太过劳累,他那瘦弱的身体可能行?正与他在马路牙子上说着话,突然驶过来一辆形貌古怪的车子,一个壮实的男子跳下车,和他打了个招呼便飘然而去。
他说那是他司机,现在公车管得很严,不能用公家的车,所以借了他私人的车送我过去。我有些好奇,从来没听说过父亲有过司机,哪怕那时候他担任教育局长的时候,仍是骑着那辆载重单车独自来去。
或许他又调动工作了吧?我有些狐疑,但是和父亲相聚的欢欣比起来,其他任何事都是微不足道的。
一边叽里咕噜地和他聊起其他什么东西,一边爬上了左边的副驾。很奇怪,他驾驶车辆的方向盘竟是在右边,我也没觉得有多古怪,因为有个表弟就曾经开过一辆方向盘在右边的车子,载着我耀武扬威地在人民路上猛飙了一回车。末了还非要借给我开,把我吓得花容失色,连连推辞。
如今父亲坐在右边的位置上开车,我却心安理得地坐着,心里开心地要命,感觉就是幸福来临。忽然,车停了下来,好似被迎进一个人声鼎沸的大会堂。父亲以前曾多次做过工作报告,我也不以为意。可是,当他开口讲话时,我却大吃一惊!
他竟说着一口北方人常有的流利的普通话,戴着眼镜,缓缓说道:我是住在台湾新竹的……(似乎是某所大学的校名)我看着他,恍惚间有些不认识他了。然后,拼命默默流泪。我知道,正如母亲所说的,父亲,已经另外投胎做人了。估计台湾新竹,就是他新近的居住地。
醒来后心潮起伏不定,天刚蒙蒙亮,我却已了无睡意。心里纳闷怎么会无端做起这梦来?翻开手机,才知道,明天,竟又是中元七月半!
父亲仙去已二十四年,这二十四年里,但凡遇上逢年过节,总会朦朦胧胧跑到我梦里来,告诉我一些关于他的消息。若放在以前,我会害怕得要命,可是,自从那个梦里梦外将我整个人震惊过后,便再无惧怕之心。
那是父亲刚刚仙去不久的一个夏夜里,大约十点左右,由于天气太热,我就在客厅里铺张凉席郁郁而睡。
母亲跟妹妹都已经睡着,迷迷糊糊朦朦胧胧中,看见父亲从门外进来,坐在沙发上细细端详着我,那一刻,我瞬间感到心碎如豆,泪便汹涌而出。父亲患病后所遭受的一切苦难又出现在我眼前,我实在不能忍受这一切。
正当我心如刀绞,父亲又一直坐在沙发上默默注视着我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楼上小妹姨回家上楼的声音。
我家住二楼,当小妹姨边肆无忌惮大声和人说着话,边步步逼近我家大门的时候,父亲突然急得像个小孩似的,如热锅上的蚂蚁般焦急。他猛地站起来走到门边,又好像挺顾忌小妹姨的声音,倏然回头,然后毫不犹豫地朝我迎头扑过来,身体在半空中刹那间化作缕缕青烟,正如电影里的鬼片那样,头颅、上身、四肢,就那样渐渐地挤进我的面孔及头颅。
我瞬间惊呆,来不及躲闪,更来不及叫喊,四肢百骸好似被钉在地板上一般,丝毫也不能动弹。就这样,父亲化成的缕缕青烟如百川归海一般,悉数融进了我的身体,顷刻间一切又归于平静。
我当时吓得狂叫起来,哭泣声一阵紧似一阵,惊动了睡在里屋的母亲。她走过来打开电灯,狐疑地看着我:怎么了?我从地面凉席上爬起来,一屁股坐在刚才父亲坐过的沙发上,浑身是汗,却一动也不敢动。只说做了个梦,但从未敢说出梦的内容来,怕她责怪父亲。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平生最怕入梦,可是,梦境里,又有多少明明魅魅恍若隔世的哀愁?
后来一想也释然了。或许那是父亲在以他的方式给我注入活力,从此我不光为自己而活,还替父亲活着,因为父亲已经和我合二为一,我的身体里不光淌着父亲的血液,还有着他千丝万缕的精神和勇气。
母亲说她也曾经梦到过父亲,只是最后一次,他匆匆跑来告诉她,他要去投胎做人了,然后神色慌张地转身走掉。从此,父亲再没入过母亲梦境。
父亲,是我心头永远的伤痛,他的恩泽,一点一滴都铭记我心。或许在前世便已经注定我们此生的缘分,虽然只有短短二十几年,可是在梦里,还是可以回到前世,顾盼间的那一回眸,便是梦里梦外一光年!
惟愿来世,能与父亲再结一段父女情!
2018.8.24
梦,是前世的回眸(胆小勿入)我已加入“维权骑士”(rightknights.com)的版权保护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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