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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在黄土梁

爱在黄土梁

作者: 白河悠悠 | 来源:发表于2023-06-13 19:36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01

十八岁那年,覃冬第一次和父亲闹翻了。

说起缘由,却令很多人百思不解,村子里的年轻男子一度还为此愤愤不平——那是多么让人羡慕嫉妒恨的亲事呀,可覃冬这个二愣子,硬是生生将女方拒绝了……

事情得从那年秋天说起:当时,覃冬从县城高中毕业回家,本来还想着能考上个专科学校啥的,待放榜之日探听,竟然名落孙山。与许许多多家境贫瘠的农村娃一样,他的求学路便到此终结了。

就当覃冬刚回家不到两月时,不知是覃家祖上积了德还是别的啥原因,某一天,一个惊人的消息在村子里传播开来——家族显赫的村长千金丹凤,瞧上了穷小子覃冬!

村长家就丹凤一个宝贝女儿,她家还在村里开了唯一的一间杂货铺,每年仅售卖日用百货的收入,多数村民没日没夜干上三五年,也抵不上她家少半的纯利润。

人人都知道,只要哪家的后生,入了丹凤父女俩的“法眼”,入赘到她家,此后人生便有了质的飞跃。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生活不说风光无限,也会无忧无虑高人一等。

丹凤父女请了媒婆,信心满满到覃家提亲,本以为对方会感恩戴德,受宠若惊,却不料被覃冬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二愣子,断然拒绝了!

媒婆灰溜溜走出覃家时,屋子里的气氛,紧张到快要窒息,只差那么丁点火星,就要爆裂了。覃父气得拿旱烟锅不停敲打着木方桌,颤抖的语音走了样:你说,这好的婚事咋个不同意?

覃冬偏头,向一旁偷偷抹眼泪的娘看了一眼,淡然回道:都啥年代了,难不成您们还要包办?我现在是成人了,对婚姻有权自己决定……

妈的X,老子勤扒苦做供你念书,白瞎了那些血汗钱,念得不知好赖了!

覃父闻听,实在气得够呛,从没对儿子发过火的他,怒极之下骂起了脏话。

自此,巴掌大的小山村,发生如此不可理喻的事,一时间令多少适龄后生唏嘘不已。而家族显赫的村长家,不知觉间竟成为人们私底下,偷偷八卦的笑料。

最惨的是村长千金丹凤,抛开家境不说,她其实长得还算秀气,平日里也从不显摆,干活似穷家姑娘样任劳任怨……

有一天黄昏,日头都快落山了,丹凤在覃冬干完活回家的小河边,不依不饶堵住了他的去路。她竖眼问他:我是不是长得不好看,让你这么嫌弃?

覃冬慌忙摆手,有些语无伦次:哪能呢……我家实在是……高攀不起啊……

话刚落音,覃冬这个二愣子便一弯身,从丹凤身边急掠而过,留下姑娘傻愣愣呆立原地。

接下来,事情好像没有覃冬想象的那么简单:村里的后生不知怎么就疏远了他;父母常常在夜深人静时唉声叹气,父亲动不动就对他发无名火;丹凤时不时在小河边堵他……

眼看生活乱了套,覃冬一咬牙,作出了当年农村大多数后生不敢做的决定:离开村子,到外面世界闯荡闯荡!

或许,他去自由的世界中放飞一下自我,再回村子时,一切都会归于平静吧。

                                02

列车在广袤的平原行进了一整夜,天亮后又在崇山峻岭中钻起了大大小小的隧道。覃冬坐在车窗边,盯着外面呼啸而过的景致发呆。当他决定出外闯荡时,便专程去了外村居住的姑父家,找到了大表哥斌子。

斌子是那个年代最先出外打过工的农村人,一年前,他和他们村子另外几个年轻人,在异乡七兜八转,不知怎么就寻到了陕北的一家煤矿上……

覃冬找到斌子时,刚好他已干完地里的农活,正准备启程呢。

现在,覃冬和斌子表哥,以及表哥村子另外两个年轻人,四人结伴同行,向着陕北那家煤矿奔去。

第三天凌晨,列车到达西安站,他们又换乘另外一趟列车,直到下午四点钟,车子才在陕北的那座小城停下来。

后来,四人在汽车站坐上了客车,车子一路颠簸不停,到达煤矿时,已近半夜时分了。

覃冬走出车门时,一阵冷风扑面而至,空气中夹杂着煤灰粉尘,他鼻尖发痒,抬头向夜空中打了个响亮的喷嚏。虽是深秋,这里已有了冬天的寒冽之气。

斌子去找了熟知的工程队包工头,随后领着几人到了矿上的一间宿舍,屋子里床铺、被子、衣柜、热水瓶等生活用品一应俱全。

待一切收拾妥当,覃冬忽然问斌子:矿上哪儿有卖吃的?我肚子有点饿了。

斌子为难道:民工食堂里开着一间杂货铺,不过,平常这个点早就关门了……

只要有人在,我去叫门就是了。覃冬说道。

斌子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拉开宿舍门,对覃冬指了指左前方的一幢不大的房子。

覃冬不再费话,双手插进裤兜,借着昏黄色的路灯光来到民工食堂前。他伸出右手敲了几下房门,半天也不见里面有什么动静,他有点恼火,手上不自觉用力捶打起房门来。

啥人呀?脾气咋这大!都啥时间了,还……

随着极为不满的话音传出,一个中年女人猛然拉开了房门,双手叉腰站在覃冬面前!见此情形,覃冬打心底抽了口凉气,眼前的女人,绝对是凶巴巴难打交道的角色,他忽然明白表哥欲言又止的原因了。

你要干啥?女人斜眼问道。

覃冬深呼了口气,小声道明来意。也许是见他小心翼翼的态度,女人不再吱声,侧身将他让进了房门。

因为是民工食堂,房间非常宽敞,正中央摆着十几张大圆桌,每张桌旁叠放着一摞塑料凳子。左侧靠墙处,放着一排灶具,锅碗瓢盆等物件干净整洁。

真没想到,这个凶巴巴的中年女人,活儿到是收拾得利索,覃冬从心底嘀咕了一句。

女人带他绕过圆桌,在右侧墙边的一间小屋子前停下脚步,对他说:要啥吃的?进去选……

覃冬此时如释重负,赶忙抬腿跨进了屋子。一眼瞧去,不大的屋子摆放着三排一人来高的木质货架,上面堆放着五花八门的日用百货。

他刚要到小吃货架前翻找,却发现屋子里还有一个年轻姑娘,此时正在他前面一货架前,双手吃力的搬着一大箱啤酒。

见状,覃冬没有多想,大步走过去,伸手帮了她一把。姑娘在他的帮助下将啤酒箱放好,才顾上抬头道谢。

她一眼瞧见面前的这个高个头大男孩,忽地将道谢的话吞咽了下去,脸色绯红了。

覃冬也失了态,面前的姑娘模样俊俏,娇羞的神态惹人怜爱,那双亮晶晶的眸子似要滴出水来……

只此一眼,他便怦然心动了!

                                03

民工食堂每日供三顿饭,因为是煤矿外包队,总共也就几十人就餐。安顿下来后,覃冬终于了解到,食堂做饭的姑娘,家就住在距矿上不到一公里的山梁上,那个显得凶巴巴的中年女人,是姑娘的小姨。

姑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刘晓芳,小名唤作大丫。

此后,覃冬到食堂排队打饭时,他的盘子里总会比别人多上几块肉片,那是大丫乘人不备,偷偷加上的。只不过,也许是碍于身边的小姨,姑娘一直都是低着头,只敢抽空悄悄瞄上他几眼。

覃冬同样心痒难耐,他无数次幻想着,等到哪天下班后,能和姑娘单独呆在什么地方聊聊……

这一天很快到来,一个周日,当地市区文工团到矿上慰问演出。矿上给所有采煤的、干工程的、打杂的员工放了半天假。

吃过晚饭,文工团的汇演正式开始,大丫的小姨洗漱过锅碗,忽地感觉头有点疼,便交代了侄女几句,早早躺上床休息去了。

天赐良机,覃冬便和大丫搬了凳子,在露天广场后排一不起眼的角落,并排坐着盯着临时搭建的舞台。看戏是由头,两人私下里小声说着悄悄话。

他和她都是一见钟情,此时应该有无尽的话儿要说。可大丫害羞,心里此刻像有无数的小鹿乱撞,红着脸低着头,双手不停地摆弄着衣角,陕北姑娘的羞答答模样,着实让人又爱又怜。

覃冬看得痴了,情不自禁一把握住大丫的右手,她的身子轻轻颤抖了一下,扭捏着小声嗔怪了他一句,声音细如蚊吟。

你今后要嫁给我哟。覃冬小声道。

大丫这时抬起头来,红着脸问他:跟你回老家呀?可是……俺爸妈肯定不会同意。俺们山梁村子中,还没有哪个姑娘嫁到外地的。再说……你老家不晓得离这里有多远……

覃冬忽地莫名怅然起来。

有一天晚饭时,一外地民工嫌大丫小姨菜打得少了,两人互不相让,大声争吵不停。众目睽睽下,那个民工自恃身强力壮,竟要挥拳砸向眼前的女人,覃冬见状,箭步上前,一把就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谁也没想到,覃冬的力气大得惊人,一下子就让对方挣脱不开,骂骂咧咧败下阵来。待众人吃完饭散去时,这个凶巴巴的中年女人叫住了覃冬,真诚向他表示感谢。

覃冬淡然一笑,挥手表示没事。

俺知道你喜欢大丫。女人忽然说道。

覃冬怔住了,不知从何说起。

其实,你和她倒挺般配。女人又说。

覃冬心里一荡,不晓得女人说这话到底是啥意思。

你要晓得,大丫家就两个闺女,她妹子还小,在村里小学念书着哩。想要领她走,她爸妈说破天也不能同意,你好好想想哟。

女人说完,到内屋找大丫去了。

这天晚上,覃冬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的心里时而兴奋,时而忧伤,如果叫他在陕北这个黄土梁居住一辈子,他的心里从来没去想过。可大丫和她小姨,已经将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

倘若他真的爱得死心塌地,就必须在异乡安家落户了。

                              04

转眼间,覃冬他们到矿上已快两个月,冬天早就来到这里了。只是现在才开始下雪,昔日光秃秃的黄土梁,一夜间变得白茫茫一片。

覃冬在近段日子没有想得太多,因为小姨已知道他和大丫的事,并且还默许了两人的交往,他们的恋情变得光明正大起来。

许多个落日黄昏,两人不惧严寒,踩着积雪走到煤矿前那道山梁上,在一相对平缓的土坡上,兀立着一块巨大的岩石。

覃冬和大丫每次都会登去上面,俯首前望,土梁下一个不大的村庄尽收眼底——那里就是大丫居住的地方,一排排窑洞井然有序的座落在土坎边,仔细瞧,依稀可见各家院坝里栽种着的果树……

每当这时,大丫就会唱歌给他听,别看平时她说话挺害羞,一旦唱起歌来,便与平日判若两人。难怪有人说,陕北的丫头个个都是好嗓子,大丫的歌声清脆婉转,一开口就会让人心醉神迷。

就在两人的感情逐渐升温时,矿上出事了:一线采煤的几个工人,作业时被冒下的“大顶”盖住,当场就没了一丝气息……

当地安监局工作人员,连夜火速赶赴矿上,处理完善后工作,当即下了通知:煤矿无限期停业整顿!

来矿上务工的外地民工,去财务部领了工资后,便各自准备返乡了。

覃冬犯了愁,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他决定去找大丫,让她给自己出个主意,却不料,她到食堂时扑了个空,只见到小姨在收拾忙碌。

小姨告诉他,她也有好半天没有瞅见大丫了,自己还指望她帮忙收拾行装呢。

这时的覃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而矿上给民工包的几辆大巴车,恰恰在此刻驶到了场坝里!

斌子三人提着行李箱,嘴里大声催促覃冬快上车,两个年轻人甚至不容他辩解,一左一右架着他的胳膊,就那样将他强行拉到了车上。

覃冬脑袋一团糟,还没缓过劲儿,车子便缓缓启动了。他呆愣着瞧向车窗外,忽然发现小姨正站在食堂门口,她的眼里好似有两汪晶莹在闪动……

大巴车在积雪上“咔咔”行驶,覃冬似是痴呆了,他想不明白,大丫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要躲着不见他呢?不知咋回事,他的视线渐渐模糊起来。

不知不觉,大巴车拐过了前面那道急弯,左边那道无比熟悉的山梁,此时呈现在覃冬模糊的视线中。瞬间,他的双眼陡然睁大——那个熟悉不过的苗条倩影,此刻正站在黄土梁那块堆满积雪的大岩石上!

她的手中,高举着那条常围在脖颈的红围巾,正朝着车子驶过的地方拼命挥舞!

覃冬只觉得血液一下子涌向脑门,他终于明白她躲着不见面的原因了:她是怕他当面作出回家的决定,不好意思开口,便选择忍痛偷偷在山梁岩石上为他送行……

覃冬顾不得身旁乘客的叱责,猛地打开后窗玻璃,将头探向前,只见山梁上的倩影渐行渐远,耳边似有清脆的歌声传来。

就是这一刻,覃冬心里似针扎般难受,他再也忍不住,双手用劲拍打着车窗,颤抖着声音大声叫喊:师傅停车!我要下去……

司机惊讶地来了个急刹车,在一车人诧异的目光中,覃冬几大步蹿到前面,斌子慌忙伸手阻拦,被他猛地推开,随后跳下车门。

只听覃冬对斌子喊了一句:告诉爹娘,我暂时不回去了……

对面黄土梁上,那道身影依稀可见,歌声亦断断续续传来。

覃冬奔跑起来,此刻他的心中,大丫就是他的全部,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就在这一瞬间,山梁上清脆婉转的歌声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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