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子的祖母离开冬子二十年了,可冬子看到弟弟发来了老家的视频,不由心生眷念。那个自己熟悉的院落里,祖母教他识字的童年,仿佛早已在他记忆深处安了个家,他走到哪里,那温馨的画面就跟着到哪里。他就是从那时那地开始,有了自己人生的文字。
冬子三岁的秋后,母亲带着姐姐去了东北,父亲在吉林的一个小山村里,望闻问切,为村民们的健康保驾护航。
祖母带着冬子留守在老家,照应着八十岁的老爷爷。冬子的爷爷在他还没出生时就去世了,冬子的老爷爷身体魁梧高大,虽然八十岁了,耳不聋眼不花。不在墙跟晒太阳时,老爷爷就牵着冬子的手,走出深深的院子,到门口的大街上找邻居说说话。冬子的奶奶做好饭,叫他们回家吃饭。冬子的识字,也是从那个爸爸妈妈姐姐都不在家的春节过后,开始的。
春天来了,院子里的土松软起来。
冬子的祖母用大扫帚扫的庭院干干净净。祖孙俩在温暖的阳光下,每人手里握着一根小木棒,祖母从堂屋门口开始写“一”“、二”、“三”、“口”、“人”等最简单的字。冬子的奶奶早已教会了冬子数数。过了春节,冬子算是四岁了,写字会加深冬子的记忆。奶奶写一个字,就给冬子讲这个字对应的实物。冬子认识之后,奶奶让冬子看着奶奶是怎样写的。看过几遍,冬子模仿奶奶,用小木棒在地上画出来他观察到的那个字。奶奶不厌其烦,他们写一遍,再写一遍。写会一个字,再写一个字。写累了就休息。一天又一天,写过了春天,写到夏天。冬子一个人可以写满一院子字的时候,他们舍不得擦掉。月亮陪伴着满院的文字,睁着眼睛一夜不睡觉。冬子把秋天的叶子写在院子里时,他更加想念妈妈。奶奶告诉冬子,下雪之后,妈妈就回来了。
奶奶在娘家的私塾窗外,偷学来古书上的只言片语,她一遍又一遍地口授给冬子。她以勉强的识文断字水平,给冬子的童年增添快乐的色彩。
冬子小小心灵里,装满神奇的幻想。他幻想自己坐着火车,到了爸爸妈妈在吉林的家,姐姐拿最好吃的糖给他。他幻想着,大雪盖住院子里的每一个字,这些字在雪被下,连接成迎接妈妈回家的路,妈妈偷偷地从雪地里来到他跟前,把他抱起来,举过头顶。
正是勉强识文断字的祖母,用数字,文字,和数不清的故事,教会冬子童年的自我保护和自我安慰。冬子在凉爽的秋天里,自己坐在院子里的小木墩上,一遍又一遍地自问自答:“冬子————”
“欸————”
“你在干啥来”
“我在树下玩。”
“和谁玩?”
“和冬子。”
“玩的啥?”
“坐火车?”
“去干啥?”
“找妈妈。”
奶奶听到孙子一个人,不知疲倦地自言自语,自问自答,悄悄转过头去,眼睛红红的。
冬子的院子里,用木棒画满了字。冬子的童年记忆里,祖母教他写字的画面定格在院子里。冬子看到弟弟视频里的老家,新年的期盼,在隔着四十多个春秋的雪沃大地,依然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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