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寒冬腊月的夜晚,一个农家小院的大门,被人拍的震天响。
“大冷的天,半夜五更的,能有什么事呢?”四姑夫一骨碌爬起来,披上棉祆,穿着秋裤,趿拉着拖鞋走出屋子。
一阵北风刮过,他的心立刻揪起来,禁不住打了个寒战。黑咕咙咚的,姑夫把棉袄掖了一下,双手抱在胸前,脚下试探着向门囗边走边问:“谁?”
“是我,来告诉你件事。”门外一个粗犷的声音答道。
这声音有些熟悉,姑夫轻轻拉开门闩。 “叔,你有什么事?”他仔细辩认,站在面前如木桩一样的男人,是本村的宰包子,心里一惊:“虽说是同村同姓,应该喊二叔,可此人身高力大,脾气暴躁,又干着杀猪的营生,一向跟他很少交往,今夜到此…”
忽然,姑夫被一只胳膊紧紧搂住:“今天,今天多亏碌碌他舅,要不然,我这些天就白干了,还得赔人猪钱。碌碌他舅,真是一个大好人呢,还有他表姐,当医生的那个小姑娘,是她捡的钱,我要收她做干女儿…”
“你把我勒的喘不动气了。”姑夫弱弱的说。来人放下胳膊,“嘿嘿”笑了两声,推着姑夫向屋里走去。
屋子里灯亮了,四姑已起床,她一看是村里屠户进来,心下既纳闷又惊慌:“这人不善,深夜来干啥呢?”
“侄媳妇,今天我来是谢谢碌碌他舅。”他进得屋里,毫不客气的拉把小椅子,靠饭桌东边坐下。从怀里掏出两包大前门,一包扔给姑夫,自己打开一包,抽出一支。姑夫赶紧用火机打火,凑上去给点燃,他猛劲吸了一口,缓缓吐出,详细的给四姑讲了起来…
“今天我去你娘家村里买猪,看了五六家,选了安全、来田,还有你哥三家的猪,你嫂子喂的那两头猪,每头三百多斤,膘肥体壮,皮毛油亮亮的,我一可就中。晌午饭后开始逮猪装车,先是逮上安全家两头,又去逮你哥哥家两头,最后去后边来田家。猪逮上,给钱的时候,钱没了。当时我吓出一身冷汗,今天去那么多地方,钱到底掉哪了?要是让人捡到还给吗?我从头到尾想了一遍,这钱放在两个裤兜里,在安全家时还在,给你哥哥钱时好像也还在,掉在了来田家?还是路上?都说不准。”
“怎么又谢碌碌他舅了?”四姑沏了茶水端过去,听了半天,还没弄明白。
“你听我说。”他喝了杯茶,又点上支烟:“家家五六个人来帮忙逮猪,还有很多大人孩子在一边看。猪不听话,一逮就跑,有人撵,有人拿绳子套,有人摁着,有人绑绳,忙乎半天,等猪拉走,他们都各自散去,这钱真叫人捡去,怕也找不回了。若没捡到还好,不管怎么先找找再说。我就跑去你哥家,问你哥借了手灯。从锅屋到院子,包括猪栏里我都照遍了,没有。你哥问找啥?我说记帐的圆珠笔丢了,我能说钱丢了吗?”他噼里啪啦,唾沫星子乱溅。
“为啥不说钱丢了?”四姑着急的问。
他干咳两声:“那可是一千三百元哪,知道不,现在公办老师一个月也就二百,有的人家一年也存不了这数,大年根底下,谁家不缺钱花?捡到能给咱?我从你哥家沿着小路找到来田家,把他家找个遍,也没有。”
“叔,你快说说怎么找到的?”许是天太晚,四姑又不好意思撵他。
“没希望了,认倒霉吧,想趁年底挣点钱,看来白忙乎了。本打算给你哥送下手灯就走,他问看你挺着急,到底丢了啥?我这才讲。你哥问丢了多少?我说一千多,到底一千几?我说一千三。他立刻从屋里拿出那卷钱,说是你三侄女,在大门口里边捡到的。她给你哥,你哥说今天这么多人,不定谁丢的,谁来找给谁。他让我数数,数啥呀?想不给一张也不向外拿,我碰到实在人、好心人了。当时我抽出四张一百的给他,你哥说啥也不要。”他又喝了杯茶,“啧啧啧!大好人,真是大好人!”
“我哥呀,他就那样,做的好事多去了。”算是听明白了,四姑夫也说起来,静静的夜里,小院里笑声阵阵…
此时,母亲住在二妹家,楼上暖气开着,她俩跟我视频聊天:“这个人知道你四姑是他村的,回去当晚就急刹火燎的找你姑夫去,还把他们吓一跳。”说至此,母亲哈哈大笑:“到第二年你结婚时,他割了十二斤猪肉,一箱酒,还有一捆粉条来的,礼不轻。”
母亲接着讲下去:“有次你爹去县药材公司批药,回家一数,多了六十块钱的货。下次再去时,两个上班的小姑娘正在试穿衣服。你爹说上次批货,账算错了,那两小姑娘都不承认。等他把事情说明白,两人怪不好意思,非得给你爹个褂茬子。他不要,又给个圆形大菜板,当时咱农村还没有这种。你爹也不要,问多钱批的?说十三块。他给钱要了个菜板,现在咱家还用着,纯木头的,怪结实。”
“你爹人实在,村子里大小事都找他,一辈子没当个一官半职的,比当官的还忙。唉,现在我住楼上,暖和和的,可惜你爹走了。”母亲一会孩子似的笑,一会又伤心起来。
我听着,想着,仿佛看见老父亲在书写春联,上联:忠厚传家远,下联:诗书继世长。
不觉泪满两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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