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雪

天儿是一天天冷起来了，街口那几棵桐树比巴掌还大的叶子，密密匝匝一地。那几个常在这儿玩耍的孩童也不见了踪影，是了，这么冷的天，大人若不是为了生机，怕也不愿出来吧。

中午还是晴天，哪知冬日的天也似小孩儿脸，说变下午就一下阴沉了。

把自己窝在沙发里，透过玻璃窗，忽然想，这时窗外若飘着雪花，该多么惊喜，会不会像小孩子一样欢喜雀跃呢？

小时候的冬日，雪好像忒多。那时候，每逢下雪，沟里，树上，房上，短墙上，鸡窝上……到处都是白茫茫的。

小孩子是不怕雪的，站在苍穹下，仰着小脸儿，不顾伸出接住雪花的小手通红通红的，就那么看着晶莹的六瓣，在手心里一点一点地化成水。雪花落在袄袖上，也不舍得打动她，细细欣赏她曼妙轻盈的姿态。有时，她也会调皮地吻上你的脸，你的睫毛，那种感觉凉凉的酥酥的，无以言表。

雪若下得大了，有的孩子会抓一把塞进嘴里，有的则穿着妈妈纳的千层底，在雪地里走来走去，脚底下咯吱咯吱的，大抵那时觉得这是最美妙的音乐吧。

在雪地里踱来踱去的也不只小孩子，还有长着小小爪子，玲珑身材的小麻雀，它们常常成群结队地落在院子里，在雪地里这儿刨刨，那儿刨刨，说不定哪儿散落有几粒玉米籽儿呢，但同时也会有危险靠近了它们，尽管它们是那么小心，一次次观察，一次次试探，还是会落入人们事先支好的筐子里，被人裹上泥巴，炉火上烤。现在想想，这个地球，人类才是最残忍地物种吧。

这样的雪，怎么少得了打雪仗，堆雪人呢。

打雪仗，拼的是速度，所谓兵贵神速，你得迅速抓起一蓬雪，并捏成团，投向对方，倘若慢了，对方的雪团就会在你身上开花，甚至会钻进你的脖子。可是，谁也不恼。谁若恼了，哭了，大家便会笑他玩不起。

堆雪人，爷爷是最拿手的。他必定是用扫帚和铁掀先把雪聚拢在院子里的树根处，然后用铁掀拍打瓷实了，再用掀刃一点一点去削，削成一个锥形的躯体，接下来就该我们了，我们也会利用爷爷削下来的，再揉捏成圆球，慢慢滚上周围的雪，越滚越大，直至看上去这个圆滚滚的头和身体的比例还行。安上去。最后就是就地取材，像扣子啊，豆子啊，红萝卜啊，辣椒啊等等都可以量才二用，眼睛，鼻子，嘴巴完成后，当然还得带上帽子和围巾，不然大冷的天会把雪人冻坏的，给雪人打扮，我们一点也不吝啬自己的装备。

小孩子就是这么淘，每每下雪，总喜欢在雪上哧溜来哧溜去，即使摔个四脚朝天，拍拍屁股，继续。哧溜的多了，这一块儿明得镜子一般，成了天然的溜冰场。有时，也会有大人不小心摔个四仰八叉，自然少不了一通骂“小祖宗们，弄这么滑，要摔死你大爷啊”。

其实大人骂归骂，他们也知道，谁还没年少过呢？

大人应该也是喜欢下雪的，他们常常聚在我家的窑洞里，有的疙揪在煤火台上，有的一只脚踩在长板凳上，一边用父亲的烟锅装上一袋烟丝，一边吞云吐雾，议论着，下雪了，明年一定是个好收成……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雪依旧没来。就这么盼着，希望那场惊喜就在明天，或者后天，不太远就好。我盼望着……，盼望着一个粉妆玉砌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