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车在黑夜里行驶着,我听得见它突突地喷出废气的声音。
九几年,爸爸买了一辆摩托车,此后近十年,它常常载着我们往返于县城与乡村之间。
爸爸常常被邻里乡亲称为孝子,因为他常常带上村里少见的吃的喝的用的返家看看他的爸妈,为了一起吃个晚饭要跑二十多公里。他咬牙买了一辆摩托车,就为了回家方便。
县城到村里这二十多里路边的田地占据了回家路上的重要部分。
怎么从县城到村里,我的印象不怎么深刻。小个体户打烊后,还不算太晚。出了小小的县城,路上没有路灯,但往来总有零星灯火,不让人觉得荒凉。
道行树在耳边呼呼后退,眼睛还来不及数清楚是第多少棵树了,就有间距稠密的小树成排出现,数目一下子归零,我再来数起大树。
我甚至试着用耳朵感觉树的间距。树在耳边瞬移时发出噌噌的声音。这声音止于下一棵树。而到了田野,我就什么都不做,窝在妈妈的怀里,闭上眼睛或者盯着爸爸的后背。
就这样很快到了乡村。夜晚的空气清凉。尤其是秋冬,到家后马上用芝麻杆或者棉花柴生起一堆火来,脱下鞋子烤一烤发僵的腿脚,喝一碗热茶,聊一聊天,在即将燃尽的火灰里焖些花生来吃。
而回县城的时候总是深夜。有时候我因为太困,在大人们烤火的时候已经支撑不住,妈妈把我放到床上去睡,走的时候再叫醒我。睡眼朦胧地就坐上了摩托车。爸爸妈妈把我夹在中间,但我感觉腿和脚不安全。我很快就醒来。而且四周太过安静了,几十里路都很少见到别的行路人。在大人的聊天声中我却睡得很香。
我惊恐地看向四周。田野里有星星点点闪烁着的火光,但那不是村子,只是田间孤火。我害怕起来。那时候最怕鬼,听说有一种火叫鬼火,有鬼火的地方有死人。
只在心里企盼摩托车快一点,再快一点,这样就能离前面的村庄近一点。村子里的灯光会多一些。农村的院子里,屋檐下有一盏电灯,夜晚时候照明起夜,或者听到有什么异响方便查看动静。如果一户人家的这盏灯还亮着,那么多半是表示还可以来串门。如果灯已熄灭,主人应是已经睡下,或者正在屋里看电视,享受不被打扰的睡前时光。
这盏灯亮着,表示人们还在活动,总有人醒着。这不是和死人靠在一起的鬼火。
靠近了村子,有人拿着手电筒走着,时而照向某一棵树,时而照向天上,光束四处晃动。
有的人家就在这时候关上了院子里的灯。
远看村子灯火通明。来到近处,灯火并没有几盏。但它们是那样的稳定,闪出小星星的形状。
慢慢远离村子,我感觉光亮在我的背后消失了,又是要往下一处黑暗了,不知又要多久沉寂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还是有星星点点的小火出现,我害怕它像幽灵一样飘过来,缠在我的脚上……
有时候,爸爸会突然说,快看,有兔子!
我赶紧寻找,一个影子在摩托车的边上蹿过去了,有时候是土色,有时候发灰一点。行动都很快,嗖的一下就跑远了。我也曾想抓到,但不敢下车。
空气渐渐变了气味。那是大卡车过去卷起的土末烟尘。那时候有很多外地人给大卡车抗水泥,他们的脸和衣服都看不到本来颜色,我听见有人说他们的头发像鸡窝。
我们离县城近了。此时是道行树的路了。两边挖了河沟,只单独突出一条大路,路两边有很粗的树,树的下半部分刷成白色,听说是叫羊不要啃。
道行树的边上就是河沟。有时有水,有时没有。水很脏。河沟的另一边是田地。田地中间能看到一些村子。村子往别的方向延伸,但我从来没有去过。
愈往县城河沟愈臭。里面漂着很多垃圾。比如方便面的袋子,雪糕的纸皮。
终于到达县城的家中,躺在被窝里,刚才那些村地里的黑暗似乎都已经被我忘记了。呼呼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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