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有兄已长成
我有一个堂兄。
高高的,黑黑的,微胖微胖的……丑丑的
比我大两岁。
从我奇特诡谲的八岁开始,下了一场大雨,送来一位陌生的哥哥,从此我们开始了“没羞没臊”的兄妹日常互怼生活。
嘻嘻哈哈,咒骂暴揍,背后冷枪,阴谋设陷……“无恶不作…...不择手段”……地互相伤害。但又跌跌撞撞打打闹闹地陪伴着彼此一起长大。
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我就像一个小土豆,不胖也不瘦,面黄,体弱,营养不良,身高………自然不高,但在这个温馨可爱的家里,从没有人嫌弃厌烦过一米左右的我。
可他一来可好,只比高大威武霸气不漏的爷爷一个巴掌高,瞬间任性放纵倍受宠爱的我,有了……...死对头。
今天我看你不顺眼,偷偷藏了你铅笔盒里的私房钱几张水浒卡,明天机智如你,发现钱财不翼而飞,立刻想到鄙人……...于是,后天你看我很不顺眼,明、目、张、胆、地拿走了我的遥控器!!还美名其曰保护我的视力,少看电视。
等我假扮柔弱委屈的小女孩娇滴滴地向奶奶哭诉,罗列你的最撞墙,之后默默期待看见你照常一脸愤恨,脸黑得如同厨房的锅底,十几分钟后,耳边传来悦耳的暴打声(爷爷抽你耳光的声音啪啪清脆,奶奶咒骂的节奏特别给力……)
后天,互相看对方不顺眼。
你带领一群不良少年到家,钓起了爷爷辛辛苦苦养了几年的草鱼(此处爷爷肉疼)悄悄炖了跟哥们儿几个大快朵颐。我被你们厚颜无耻的裸泳行为并且无视我的态度(我把它视为对我的挑衅,因为你瞥见了害羞得躲在阳台角落碎碎念的我!!)深深刺激后,一怒之下告密给爷爷。
几天后,你咬着牙凶狠的瞪着我,一歪一扭着屁股挎上书包,而我也被你狠狠捏肿了脸,但不妨碍我看到你滑稽的样子哧哧地跟着你身后笑。 你身上的青痕因此十几天没消。
从来没见过你保护我,也没见过我保护过你。
但我们却一直相互陪伴着。早晨里,我迷昽着眼,端着奶奶做好的蛋炒饭,快速扒完,背上小书包,冲上前,跟随你永远快我一秒的脚步。
路途遥远,清雾弥山,少年沉着脸在前面不耐烦地扒开一路的野草,拧断半人高的荆棘,却不知裤脚已被草叶上的露珠沾湿透,女孩儿在后面咧着嘴一直笑一路跟。
直到共同的学校。
放学后.“喂!早上奶奶给的一块钱呢?”
“嗯……嗯?诶?哪儿去了……我好像放进书包了啊……”我低头着急地寻找奶奶给我们的少得可怜的零花钱,急急忙忙的四处乱翻。
对面的少年皱着眉,忍着不耐,眼神投向身后的小商铺,等面前的蠢货妹妹找到钱。
“哈哈!!找到啦!……”我满脸狂喜地笑着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币。
一只大手掠过,我的手里已空,我面无表情地撇了撇嘴,反正也抢不过。 都不知道他老师教的礼貌谦让妹妹什么的,学到哪儿去了。 也许拿去喂狗了吧。
后来这句念叨被身后路过的他立即回了句“那你老师没教过你孔融让梨的故事吗?你怎么礼让哥哥呢?你怎么可以让哥哥饿肚子呢?”
我:“…………”
鉴于后来我不停抗议且起义,他实在不堪我吵吵又或许是他突然人性未泯善心大发,同意可怜我点。就这样,奶奶给的一块钱,终于落实公平一人五角的政策,买来两包辣条,他的猪宝贝,我的是小福贵。我手上还被丢了块椰子糖。 我惊喜(惊吓)地连忙抓住他衣服问他:
“ 诶?你糖哪儿来的?!”
他嚼着辣条,眼神瞟向一边,一边扒开我的手,皱了皱眉,一边不自然地支支吾吾地回我“滚滚滚,要吃就吃不吃还我……”
我当时立即护住糖,吃完辣条撕开糖衣就往嘴里塞。
几天后,去他班上拿我放错进他书包的书,看见一个穿浅粉色外套紧身牛仔裤的高挑女孩在他面前说说笑笑的,过会儿手里拿了一包花花绿绿的东西往他怀里塞,转身就跑回座位。 我当时还想送个东西而已,至于笑得跟个古偶剧里怡红院里的头牌吗?(咳咳咳我看的电视剧很早也很多样,所以有点……)还含羞带怯满脸通红。
后来后知后觉的我长大后,才明白,原来那些椰子糖都是她买的啊!真是有钱人。 好吧,扯回正题,原来她喜欢我哥啊!
然后后来我一直无聊的时候就在暗暗琢磨她怎么会喜欢我哥呢?
他又肥又黑又没文化成绩又差,他有哪儿吸引了这位千金小姐呢?(对了,听说她外公是哪儿的干部来着,她妈妈在城里开了个饰品店呢听说还挺挣钱。)
不过这个命题并未困扰我太久,因为听消息打探,她脑子有问题。是,是脑子有病,笨的那种。 所以她家里不要求她能考多好成绩。 我听后,又是一阵暗羡。 原来家境好,成绩就不用考太好啊……...
少年已经大步向前走了很远,我无奈地看看手里的椰子糖,叹了口气。 有也好,没有也好。
那个女孩儿后来没读完小学,就搬家了,也转学或者退学了吧,后续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了。既然前方的人没有回应,那就让往事随山风而远去吧。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丢给我的椰子糖没有断过。
我晃晃脑袋,快步跟上去。
两个小小的身影,被炽烈的夕阳橙黄温暖的光拖的格外长,照在陡峭的山坡小径上。
就这样,一年复一年的斗嘴打架中,少年的个子像树苗一样越抽越高,渐渐高过爷爷,渐渐鼻子下冒出了小胡渣,渐渐更沉默寡言。
女孩儿不再任性,轻易掉泪。
他们已经学会和平相处,互相谦让,聊天不再是以脏话开头以诅咒结束。
少年已成为一个熟透另一个世界规则的大人,放弃读书去了他乡四处打工。
女孩儿承载大家厚望,混进了重点高中,浑浑噩噩度过三年后来几个月拼命努力发奋图强,考上了临家的大学,不好不坏地赖着过日子。
再相聚的时候,在少年家楼下,女孩温婉娴静地坐在石凳上,少年坐在石凳另一边。心平气和地闲聊,女孩儿抱怨吐槽哥哥也读过的学校,少年笑笑附议。
聊得意兴阑珊的时候,抬头一看,天黑了。
没钥匙的两人,一个仍旧去他的老地方——网吧,解决夜生活。
女孩儿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望着草地上的某处花朵丛出神。模样乖巧得让故人看见的话都觉惊讶。
这还是当初那个跟我斗嘴皮子爱哭闹 事儿特多脑子笨有时候却又特鬼机灵的小屁孩儿吗?
时光荏苒,女孩儿不能阻止兄长逃学,兄长也不能阻挡女孩儿蜕变成少女,长心思,犯花痴。可女孩儿仍然记得兄长挥过来的一拳没轻没重地砸自己身上,兄长大概也没忘女孩儿那些年背后的告密和张牙舞爪。
家里的彩电电视机屏幕已染上厚厚一层灰。
哥哥的衣服没有人洗,妹妹的洋娃娃被丟了,喜羊羊与灰太狼没有结局,奥特曼的怪兽永远打不完。衣柜里藏的水浒卡还藏着一张呢。墙上画的两个猪头已被山风吹的了无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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