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暖
年节的大戏刚散场，人儿还怔在原处，一回眸，新年的第二个节气，雨水，马上就到了。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真是佩服古人，一个“酥”字，人的心就润了，软了，眼眸就亮了，仿佛就看到雨丝雾蒙蒙，山野绿油油，杏花沾着时节的香气，一股脑都探出了头。
雨水，是最诗意的节气。雨水一到，泥土就醒了，泥土醒了，万物就有了灵气。大地氤氲，风媚雨娇。“万草千花一饷开，春耕闲田有人来”，虽然此时，草木还是一片疏朗之气，山河也静默无声，但是，雨水到，时节的号令就到了。“东风既解冻，则散而为雨”，东风听到了，泥土就听到了，春的锣鼓就要敲响了，一切都要忙活起来。
住在乡下的母亲，翻着墙上的老黄历，指给我看，雨水一过，就惊蛰了，惊蛰再过，就要栽洋葱了。母亲对于时令的把控，比天气预报还要准确。母亲的老黄历上，“雨水”两个黑黑的大字，明显提醒着人们时节的流转，除此还有搬家、求嗣 、祈福 、开工等诸多事宜。
这也让我想起儿时盖房子，正值雨水时节，想必是翻了老黄历，计划了多时。那时我还小，诸多忙碌都忘记了，只记得开工到一半，下起了雨，雨滴如墨，淋着灰白的老屋，越发浸润出久远的况味来，父亲站在院内，被雨淋得酣畅淋漓，湿漉漉的头发，像迎着春雨的麦茬，在雨水中润泽着，挺立着。那时的父亲真年轻，三十几岁，有使不完的劲儿。雨一停，父老乡亲，说干就干，一起合力呼啦啦地推倒了两面山墙，老房子倒下去的一刻，没有尘土飞扬，相反却是一片明朗。
后来，打地基，筑墙，上梁等很多大事，也按着时节一步一步走。等上梁那天，母亲特意买了红纸，红布，和喜糖，还有一大串铜钱，分开四个房角，各放数枚，寓意着兴旺发达。“雨浇梁，辈辈强”，记忆里那天也下了雨，正浇在父亲的心上，父亲满目温情，抬眼望着房梁上被雨淋湿的红布，仿佛欣赏一朵朵雨中的山茶花。
“雨水生万物”，父亲也是雨水浇灌的植物，就是这般，一直走，一直忙，砌墙垒院，夯地播种，屋前栽葡萄，屋后栽果树，按着时节的步调，稳稳地，不紧不慢，直到绿藤绕出日子的暖，直到瓜果甜出生活的希望，直到我们在屋檐下慢慢长大，上学，结婚，离家。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雨水，是万物生光辉的开始。时节的琴弦，轻轻一拨，父亲的一生，都在一场场农事中谋生，奔波，忙碌，直至让生命孕育出一片葳蕤的景象。
如今窗外虽未落雨，但心已在岁月的宣纸上开始描画，瓦上生轻烟，春犁耕地忙，雨落春槐朵朵香的场面，都随着记忆一一铺陈，展开。母亲院前的土地也将夯实起来，屋后的杏花又要轻软地开。油菜花儿黄，荠菜叶儿绿，人们餐桌上的春天，也将随之而来。诗性的田园生活，虽城居的人们不能一一捕捉，但每一个时节所带动的日子里的暖，仍然与我们紧紧相连。
不管这一天下不下雨，雨水，这一节气，都有着人们在新的一年里最诗情画意的祈愿，提醒着人们，奋力耕耘，生出一畦绿，开出一片花，让日子细密绵长，芬芳沁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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