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抬土的女孩,你在哪?
外婆有话说
几十年来,她是我常常会想念的人之一。瘦瘦小小的个子,特别单薄的身躯,紧紧抿着嘴唇,一副坚韧而大气的模样。她与我同年,是我抬土方时的搭档,她弱小身躯里蕴藏的能量,她简洁而绝不拖泥带水的话语,给过我温暖、鼓励和力量。
我初中毕业以后,因为家庭出身的原因不能继续上学,便一气之下给父亲要了户口簿,在街道报名到2306工地参加牛郎关物质专用线(铁路)的修建。这支队伍既有刚毕业的学生,更多的是街道上的待业青年和以挖土方为生的民工。我们以连、排、班为建制。连长是市里面选派的干部,排长是街道安排的干部,班长是街道选拔的民工。我们分班居住在工地附近农民家的楼上,下面有一个用大石块铺地的院坝。
那时,我们工地没看到机械。挖土用平头锄和尖嘴的锹,装土用宽宽的铁铲,运土是两人搭档用扁担抬。夯实地基是四个人把一坨大大的石头做成的“夯”同时抬起,再重重砸下。谁要是没跟大家同步,夯就会歪,地就不平。我和她个子小,力气也小,一看到一起打夯的有五大三粗的老民工,就发怵。民工一看是我俩,也很嫌弃。刚学打夯,听号子和喊号子还比较容易,甚至会兴奋。但不停地抬起夯,然后重重地砸下去,腰很快就受不了啦,细细的臂膀就酸得不行啦。这种时候,她的鼓励太管用了,一个眼神,一个小小的动作,立马让我们咬牙坚持下来。双手起泡了,她给我用针挑破,用盐水洗一洗。她就去找班长,或找别的人第二天申请换成抬土。可工种是轮换的,还没等手上的伤养好,又该挖土或者打夯了。于是我俩的双手经常会破皮流血,打夯的时候就用布包上,下工后互相小心地拆下来,那布上血迹斑斑,多少年后双手那厚厚的老茧才慢慢消去。
抬土是两个人用扁担去共同担起一筐土,从甲地运送到乙地,把土倒在目的地后,就可以领取一个小牌子,作为计算工分的凭证。为了多得一点工分,我们抬土的时候都累得气喘兮兮了,还不肯歇一下,总怕落在别人后头。抬土的时候,她总在我的后面,有几次我瞧见她在土筐即将抬起的一瞬间不吱声地把绳子挪往后一点,让我抬得少一点。每每这种时候,我都会感动,感到温暖。倒了土后,我俩经常争着拿箩筐,而她经常是把扁担塞给我。于是,我扛着扁担拔腿就跑,赶去排队,好早一些装上土。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俩的双手烂了,好了,又烂了,又好了。我俩的肩红了,肿了,破皮了。于是,在抬土的时候我在肩上垫了一条毛巾,双手会自然地托起扁担,有几次疼得哭了。可她的眼泪只在眼眶里,只是眼红了,就是不掉下来。即使没有一句话,瞧她的模样,我也不哭了。我的第一个垫肩,就是她给我用的。
八个月以后,我和一些工友安排到工厂上班,她还留在工地上,我俩就像断线的风筝,再没有联系。在我的心里,她永远是那么一个小太阳,有光亮,有热度,有念想。
你在哪里?你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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