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引

=== 引（上）===

师父说，这世上自上古以来，便流传了九首歌谣。那歌谣是由神所创，故而每一首都颇具神力，能起死回生，能长生不老，能摧枯拉朽，能毁天灭地……可以说是无所不能。只是这歌谣却不是人人都能听到，需有机缘，可遇而不可求。

师父还讲过很多故事，和这歌谣相关的，很久很久以前或者很久以前的故事。有的英雄壮烈，山河变色；有的儿女情长，生死相依；有的……哎呀，反正他念念叨叨来来去去一直就那几个故事，说个没完。幼时听来尚觉有趣，时日长了，也就没了兴致再陪他荒废时间。这山中有趣的事情实在太多，夜小可实在是按捺不住那颗想要爬树下河捉鱼逗鸟的心。

直到有一天师父突然病倒，一日不如一日，夜小可才恍然发现，这老头儿已经许久不再念叨那些故事，而总是用一种悲悯的目光看着自己。

“小可，师傅就要走了，往后你该怎么办啊……”

是啊，该怎么办呢？师父只收了她一个徒弟，这许多年来除了师父就只有苍天大地与林中万物为伴。虽然偶尔也听师父提起这夜山之外还有个大千世界，那大千世界中也有着不少可以算作同门的人，可是夜小可毕竟从未踏出过夜山一步，于她来说自然也就毫无意义。如今师傅也要走啦，往后自己该怎么办呢？她甩了甩脑袋，像是要摆脱这个麻烦的问题。

 “师傅，您好好地走吧，不用为我担心。我还要好好地活下去呢。”

老人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目光清澈，懵懂却又坚强。他点点头，想笑，又想轻轻地叹口气。忽然想起一件事，必须要嘱咐。

“等师傅走了，你也走吧。垫着桌脚的那本书记得要收好，切莫丢了，也小心着免得被老鼠啃了。”

“我不走，后山的松鼠每天等着我喂食呢。那本书本来就破啦，可不是我没收好。”

老人家摇一摇头，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出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那是九歌。”

夜小可眨了眨眼，慢慢替老头敛好了衣物，轻轻整一整他雪白的鬓发与胡须，眼里落下几滴泪。然后蹲到桌脚边把那本旧书抽出来，拍拍沾满尘土的封面，收进怀里。

“师父，你看，你说的话我都乖乖地听着呢。”

===

 山顶上有一片金光洒下，化成片片雪花悠悠地飘向人间。山脚的村民放下手中的活儿，伏在地上朝着山顶拜一拜。他们什么都不懂，他们知道的，只是村里世世代代便流传的一种说法，传说夜山上住着位老仙人，这金光就是那仙人在作法。也正是这位仙人，弄得夜山云雾深重，不论谁进去都会迷失其中，有去无回 。

这传说中的仙人从不救死扶伤，似乎就只是顽固地守着这座山而已。而他的作法也不知究竟是造福了哪一方百姓。对于这山下的村民而言，今日的这一片金色光华似乎也并无甚特别。只是夜山终年不散的云雾，在雪停之后竟慢慢地散了。

从此传说中不可踏足的夜山再不是什么禁地。而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任何的变化。

 === 引（下） ===

夜小可不愿意离开夜山，是有原因的。

其一，她姓夜。虽然这姓氏不过是师父照着这山的名字随意给她取的，但对她来说夜山却就像是她的家，她最值得信赖与依赖的地方。她在情感上对夜山有着深深的眷恋，无法割舍。

 其二，她不知道离开了这里，又该去哪里。师父已经走了，这世上与她有所牵连的人一个都没有了，她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甚至她也根本不想知道。在她心里，外面的世界一切都与自己无关，她只是夜山的夜小可，不是别处的夜小可。只有在这里，她才能感到一草一木都与自己有关。

可是现在，夜小可不得不离开。她看着对面的人，倔强地咬着嘴唇。

 “呃……师妹，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莫一凡看着小姑娘一脸不快的表情，有些无奈。 灭世歌已被唱响，守印六山之一的夜山封印随即松动，其余五山皆受影响。五大掌门各自派出门下精锐弟子，于夜山脚下集合，找寻夜山门人。

这些精英中的精英找寻了将近半个月，几乎要将夜山翻遍，才终于在一处小溪边找到玩得正欢的夜小可。看上去十三四岁的小姑娘，面对着突然出现的同门，眨着懵懂的双眼一脸的娇憨。若不是进山的各处通道已派人守住，不会有外界人闯入，众人绝不会相信眼前这个会是夜山的传人；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夜山的传人居然只有这一个。而这唯一的传人，偏偏就是不愿意离开夜山。

莫一凡在心里叹了口气，只觉得有些头痛。

 “如果我走了，这座山该怎么办？” 夜小可突然发问，只见对面的莫一凡一愣，随即两眼放出光来。那眼神可真像后山见到了夜小可的松鼠。

 “五大掌门已有安排，一旦师妹出发寻找歌者，夜山自会由五山弟子接管。五位掌门也会定期到此处闭关，以保封印不毁。”

夜小可撅了撅嘴。什么六山封印什么灭世歌，她一概不知，师父也从未提起过，可是眼前这个人却说的与她息息相关。

他说这世上有六座山守着一个巨大的封印，夜山是其中一座；他说师父去世是因为灭世歌已被唱响，导致夜山封印松动；他说只有夜山的传人才能找到歌者，拯救天下苍生……

 他说的这些夜小可全都不懂。她只知道，要是自己不走，不去找那个什么歌者，那夜山就要消失了。她的家，她的一切，都要消失了。

是留在山里珍惜最后的时光？还是离开这里去找那个能救这里的人？夜小可闷闷不乐地思索了好几个白天和晚上，终于一咬牙做了决定。

 “好，我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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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山那散去还没多久的云雾，在数月之后又渐渐拢了起来，只是不如从前那么深重了。前几日还被一些不知从哪里来的人封住的山路，如今也通了。据说山上在建屋子，庞大而华丽，村里有传言说是要建个庙宇供奉之前的仙人。不过真真假假，谁又知道呢？

人们只是隐约地感觉到，如今的夜山再不是曾经的那个夜山了。而这世界，不知是否还是曾经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