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这一课

当突然被告知，前几天还见到的看似体格非常健壮的一个中年人突然进了ICU，在有些人还在考虑要不要捐点款表示一下心意的时候，接着又被通知第二天就要火化，你会是什么感觉？意料之外？生命的脆弱感和无助感？

昨天中午准备午休时看到消息，本以为已经抗打了一些的我，依然无法再躺下。我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一会儿摸摸这个，一会儿又打开手机看看不知道看的什么。我很想跟旁边打着呼噜的他说一声，还是忍住没有喊醒他。当看见他稍微动了一下时，我赶快走到他面前，把手轻轻搭在他胳膊上，“发讣告了，他还是走了。”

“啊？唉，可惜啊，可怜！”

“我很难受，刚才想休息时看见信息，我有点儿躺不住。”我自己都听得出来声音里微微的颤抖和哽咽。

“当然了，毕竟你们那么熟悉。”

我知道他能理解，因为他也有过类似的感受，他之所以还很淡定，是因为这个人，他不认识。

下午到单位时，碰见一个哭成泪人儿的小妹妹，“我一直以为，人只要进了医院了就一定能救回来的，哪怕他可能跟以前有些变化，不能做很多事了……”

我也曾这么以为，我看着她不住地在抹眼泪，能做的只是陪着她一个劲儿地唉声叹气。我之所以没有像她那样，只是因为一次又一次地被生命这样突然上课。

多少年前。五六岁的我站在门槛上，一边不住地抹眼泪一边还努力睁大双眼，看着姥爷一点一点离开。然后，围在床前众人的那一声齐刷刷地痛哭声，让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人还会离开，上哪儿了呢？

后来初上班。一天早上在单位门口，看见一群人围着。然后被告知头一天还说话的一个十二岁的小生命发生了车祸，当场死亡，还加上诸多现场描述。我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哭了好久好久，后来还写了一篇悼文。这是第一次知道，意外，就是随时都可能发生，不需要打招呼做心理准备，无论什么状况什么等级多大年龄。

再后来，听说的人和事，太多了。远亲，近邻，老者，年轻人，慢慢地走了，突然地离开。每次唏嘘感叹之外，更多的，是对生命对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人类之外甚至地球之外的神秘力量的敬畏，还有恐惧。无论再怎么可怜同情别人，在意外突发在自己身边时，依然做不到坦然面对。母亲大人突发脑梗，用了三十九天跟我们道别，我用近两年的时间消化疗愈这种伤痛，一直到现在。这是目前为止最最最大的一次打击，直面死神的突然降临。那一刻，生命不是按下了暂停键，而是弦断神离，永久停滞。只是经过母亲这一回，我再也不像之前那样好哭爱流泪了(别忘了我曾经是个哭包，绝对的不是一般级别的哭包）。我知道，一定是流的差不多了，前半生哭了几十年，送别母亲的时候相当于无数个前半生，什么样的河流都可能有枯竭的那一天。再看悲情剧煽情桥段，或听说谁谁谁突然怎么样了，我可能依然止不住内心的波动，止不住眼泪打转，有时也泪流满面，但却可以很快停下。只是不好过去的，是总感觉生命是要告诉我们什么，在上着怎样的一课，就像今天。我试图后退一步，想透过纯粹的悲伤，看清点儿生命的本真。

晚上，老公去单位值班，我一直让自己读书，大声朗读，直到累了，声音有点儿嘶哑，再看，看得有点儿困了，终于知道困了，睡觉。四五个小时后，凌晨三点醒来，虽然平静了很多，再一次想起。我决然地拿过手机，记录下这一课给我的感受。虽然还是会抑制不住地想，怎么就会发生了，那个具体过程什么样子，就像母亲离开前后，我一次次地假想，情境如果发生在自己身边，想探究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我知道了，不用想那么多了，生命想告知我们的，不是大脑中怎么就哪一根血管哪一部分会突然出血，然后怎么就导致其他看似都很健康的躯体器官都突然失灵停止运转，然后留一具空壳模具，即将被推进高炉付之一炬。生命想告诉我们的，可能不止这些，更多的应该是知道，意外、危险随时都可能发生，小心尚不能保障，更不要说自我毁灭了。珍惜生命，珍惜身边人，就像珍惜这宝贵的一课一样，透过眼泪看清伤痛看到爱。

生命这一课，无论是以怎样的方式什么时间和状况出现，谁也逃不掉。以后，我知道，我还会不断地面对它，可能也依然做不到泰然处之。但我也知道了，除了痛哭、恐惧之外，更多的，我应该学会看清它背后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