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读《水浒》：那些女人

戏读《水浒》：那些女人

        《水浒》无疑是男人的世界，女人不成主角。但在相对独立的故事中女人是重要角色。大体说来，按出场顺序分别为：母夜叉孙二娘，一丈青扈三娘，母大虫顾大娘，她们是男性化的女人，是女汉子，是不让须眉的人。作为女人，扈三娘美艳无比，色艺双全，但仅仅是花瓶，成为宋江的义妹、王英的老婆。她全家都被梁山屠杀，她没有任何反应，不知是作者的粗心放过，还是扈三娘没有情义。不过我猜测这可能是作者直接借用了宋元话本、元杂剧中现成故事，即夫妻二人男丑女俊，女高男矮，而作为武林中人，女的武艺高超男的武艺粗劣。这样的反差对比更容易表现戏剧效果。但从小说角度着眼，王英的贪财好色有较充分的描写，而扈三娘的性格则没有得到充分的展示，只片面地展示了武艺高強。应该说，也在很大程度上成为《水浒》写女人的不足。而其他两位女牲从绰号就可知其性格特点，从肖像描写也能看到相貌丑陋。可是从细节上看，孙二娘与顾大嫂在性格粗鲁、豪气、男性化之中自有母性的细腻与体贴。这一点比对扈三娘的描写生动。母夜叉孙二娘是被武松牵扯出场的，她在十字坡开黑店，卖人肉包子，做无本生意，贪财使性，毫无女性的美。可是武松与她交手之后，互相亮出身纷，她帮助、体贴武松，为走投无路的武松策划出路，提供信息，使他在痛失兄长、痛杀嫂子再无亲人的时候，得到了微妙的心理安慰，得到了嫂子般的关怀。从《水浒》看，武松是缺少母爱与父爱的，这才能理解他对兄长的感情；他本来是打算把潘金莲当嫂子去看待的，其中可能包含了以嫂当母的成份，可没想到是个骚货，竟然挑逗他，撩拨他乱伦。面对孙二娘的体贴，他找到母爱的感觉，这可是作者的过人之处。所以孙二娘在全书中的作用，在于安慰了英雄武二郎，而在武艺上却是乏善可陈。顾大嫂的出场由三打祝家庄牵出，直接的是解珍解宝兄弟被陷入狱，乐和来找她搭救。她当即安排搭救事宜，调动一切社会资源，不惜把大伯子的前途搭进去。与孙二娘开黑店相比，她开赌场，同样是违法的勾当。但她更有大局意识，更有掌控场面的能力，这是孙二娘所不及的，孙二娘更关注过往客人的包裹，有点小心眼。同样，打完祝家庄之后，她的戏也就乏善可陈了。

        三位女将，有女性特征的只写了过人的武功，没女人味儿的却写了性格中的细腻与果敢，因为《水浒》毕竟是男人世界男人眼光，对女人的描写太过粗陋。把英雄女人写得象男人，这大概是作者的追求。

        第二类是过场人物，只作为陪衫，一般着墨不多。与梁山的三位女性相比，她们也有值得一提，能看出作者体察世性的功力与火候。

        第一个是金翠莲，她被郑屠霸占，被鲁达搭救，鲁达因此亡命天涯，又被金翠莲报恩，荐到五台山当和尚，因此她作为一个过场人物，作用就是引出鲁达，帮他成为鲁智深便退场。另一位桃花村的刘太公女儿，被小霸王周通看中，鲁智深路过，打了周通，她连面都没露，也是衬托鲁智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肝义胆。还有林冲的妻子林娘子，出场了，但未描写肖像，有言语与行动上的描写，高衙内看上她算是对相貌的侧面描写。她就是为了衬托林冲。刘知寨的妻子恩将仇报最后被杀，她身上表现的是最毒不过妇人心。娼妓也是《水浒》中女人的类型，大多表现的是“婊子无义”。

        第三类写的最精釆，淫妇。又可分两种，一种是梁山好汉的妻妾。一个很有趣的现象，不知作者用心何在，好几位好汉都戴绿帽子。宋江的外室阎婆惜私通张文远，抓住他私通梁山的把柄，要挟他同意自己嫁给张文远。

      卢俊义的妻子贾氏与管家私通，告他私通梁山等等。写的最精釆的是杨雄的妻子潘巧云，私通和尚裴如海。这可谓重墨浓彩，极尽跌宕之能事。潘巧云先嫁王押司，守寡一年后再嫁给外地人杨雄，表面上看很美满，却暗藏危机。一方面潘氏年少，才二十出头，对夫妻生活是渴望的；一方面杨雄总值夜班，不能在家陪她，石秀住进来之后，还撩拔过他，石秀不受诱惑。恰好有机会遇上早就认识的裴如海，干柴烈火一点就着，安排下周密的计划，打算长期保持这种关系。不想被乘觉的石秀看破，帮助杨雄杀死了她。与阎婆惜的抓住把柄有恃无恐相比，潘巧云只想密秘地把“爱情”进行到底。这几位女性最大的特点，用《金瓶梅》的话就叫“养汉”。

        第二种与梁山好汉的妻、妾或外室不同，这个女人不是梁山好汉的女人，但一度是梁山好汉的嫂子，她就是潘金莲。在《水浒》中，她有独立的故事，在《水浒》外，她成为《金瓶梅》的主角，成为文学作品中著名淫妇。对她的描写主要是淫的生命历程。她是大户人家的使女，正青春妙龄，魔鬼身材，姿容出色。被男主人看中，在大户人家这是常事，很多使女也并不推脱，往往半推半就，甚至主动勾搭男主人以身体为代价换身价。与这般使女相比，潘金莲不是勾引男主人，而是被男主人勾引，但她拒绝了，还告诉了女主人。这一举动激怒了男主人，我得不到你也不能让你得好！就陪钱把她嫁给了最不堪的武大郎。在遇到武二郎之前，她一直安心过日子；而武二郎是条汉子，没吃这套，反而警告了她。这之后，她仍然和武大郎过平凡的日子，直到偶遇著名淫棍西门庆。淫妇与淫棍的偶遇，激发出来的是不可控的欲火。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凡是阻止欲火燃烧的东西都得灭亡，于是武大郎灭亡了。欲火大旺太猛，她触碰到武二郎心里最脆弱的地方，在武松看来，长兄如父。

        同为著名淫妇，潘金莲与潘巧云不同，淫金莲所嫁非人，又是被动的婚姻，她坚守过，但没守住。她撩拔武松不成反侮武松调戏自己，对此武大郎除了坚信武二不是这种人之外有当王八的心里准备，潘，西门被他捉奸后，他被奸夫踢伤，央求淫妇救治时就说以后可以不提这事。潘巧云两次婚姻都不错，前文后武，她根本没坚守，门一直虚掩着，巴不得有人破门而入，她是得陇望蜀。她撩拔石秀被拒后并没有当即向杨雄侮告石秀，这一方面因为石秀装傻没搭茬，另一方面没有造成事态没必要倒打一耙，没准将来还有机会勾搭成奸，她留了一手。潘金莲与武大郎系初婚，此前无性经历，初尝不爽，没准儿后悔过当初不如半推半就；一旦与西门庆成奸，对比反差太大，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心理与生理满足，不由自主地永往直前一去不复返了，她感到至少在性上不会比这更好了。我曾看到一幅漫画，潘金莲浪荡地倚墙坐地，大波浪卷的披肩发，高耸的双峰，一条腿平放在地，一只高跟鞋侧躺在脚边；另一条腿以膝盖为顶点，穿高跟鞋的一只脚的小腿与大腿成等腰三角形。线条流畅而简洁，可谓形神毕肖。更妙的是旁白：对于一个小女子，在政治和爱情面前，她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你还要求她怎么样？这位漫画家还真是深知潘金莲心意。五四以来，曾有人把她当做个性解放的前驱，写成剧本。

      作者写的妓女都姓李，著名淫妇都姓潘，坏女人多，好女人少。

      看来作者对女性有偏见，不知是时代的认识，还是个人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