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猴

    今年冬天气温较往年低，之前的冬衣已无法抵挡寒气。到街上买了件厚羽绒服穿上，顿时感觉温暖了许多，老公开玩笑说：“吔，过年有新衣服了哦！”就是这句话，让我一下子想起了奶奶，想起了奶奶那年春节给我做的“棉猴”、想起了关于奶奶的点点滴滴。

    母亲说，是在我三岁时候，把我送到了河北农村跟奶奶一起生活的，直到到了上小学的年纪才回到父母身边。跟奶奶一起生活的日子，因为年龄太小，留下的记忆不多，仅残存零零星星的一点儿。唯有那件过年穿的新衣——“棉猴”让我印象深刻。

    奶奶去世已经40多年了，如今我甚至都已记不清她的模样。奶奶年轻时一直生活在天津市，据说是土改后才回到了河北农村。尽管奶奶是小脚，跟所有农村妇女一样，常年穿着蓝灰色大襟上衣，但早年的城市生活，让奶奶跟一般的农村妇女总有或多或少的不同。奶奶很爱干净，每天早晚都要用香皂洗脸，因此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再旧的衣服，也总是清清爽爽的。

    北方的冬天是很冷的，可小孩子却是没啥感觉。可能是那年的冬天也如今年一样格外的冷吧，奶奶怕我冻着，入冬后便不准我出门。爷爷去世得早，家中只有奶奶和姑姑。冬天没有啥事，她和姑姑拿了许多碎毛皮回来加工缝合成整张，挣点儿零用钱。那时候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大人干活，我也拿着针线缝着玩儿，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学会了针线活。奶奶和姑姑缝完一批碎毛皮，需要出门去送货和领回新活儿，怕我出门冻着，就将我锁在家里。小孩子哪里受得了一直不出门，每次她们出去我都是又哭又闹，非要跟去。我那时脾气特别倔，有一次被锁在家里，我就一直哭到她们回来，嗓子都哭哑了。奶奶拿我没办法，带我出去又怕我受不了寒冻，想着眼看快过年了，一狠心，用缝碎皮子挣的钱，给我到裁缝铺做了件当地人叫作“棉猴”的连帽棉大衣。要知道，那个年代不管大人小孩的衣服大多都是自己手工缝制的，手艺差点的，成品粗糙难看。而裁缝铺做的衣服就很时尚、很精致了，可一般人家绝不会去浪费那个钱的。我想，也只有在大城市生活过的奶奶才会为孙女儿做出如此“败家”的行为吧。记得当时我穿上“棉猴”，奶奶和姑姑也是说了句：“吔，过年有新衣服穿了！”

    后来，姑姑出嫁了，家中只剩下奶奶一个人，父亲遂将奶奶接到四川，与我们一起生活。故土难离，年纪大了，来到一个新的环境，更是怎么都无法融入。记得每年春节期间奶奶总是隔三差五的大早上玩儿失踪，而每次都是在河边桥头找到她。她不识字，又是小脚，父母既担心她走失，又担心她出意外，每次责备她，她都是一脸的愧疚，但隔几日又会故技重演。问她为什么老是这样，她总是喃喃的说：“我想看看……”。父亲说，每次找到她的时候，她都是一个人默默的朝着北方。

    那时我不能理解奶奶的行为，觉得奶奶很烦，总是让大家过年的时候都替她担心。如今想来，奶奶那是想念家乡了。后来，奶奶不但过年的时候玩儿失踪，平时玩儿失踪的频次也越来越多。无奈，父亲只好与姑姑商量，将奶奶送回到河北农村的姑姑家生活。姑姑来信说，回到河北的奶奶每天都高兴得很。我想，回河北老家的那些年，奶奶的生活条件虽不如我们这里，但内心一定是非常富足和安宁的。直到80多岁去世，我再也没有见过奶奶，而唯有奶奶给我做的那件“棉猴”，却永远留在了我心最深处，成为我童年关于过年最难忘的记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