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位的人觉得他最近很沉默。固然，他平时话就不多，但往日他的沉默，你可以看出他很平静，心里有一片不被别人叨扰的自得其乐。而现在，他的沉默透着压抑，那种自得其乐没了。
如果有人观察他的双眼，就会发现那里一片蓄势待发的怨愤，宛如通过一条缝隙窥见火山翻滚的岩浆。不过他与同事并不亲近，所以并没有人去体察他细微的变化。
领导的眼神严厉地盯着他，他心头火起。平日里他干活儿那么踏实，领导从来看不见，一等到他精力稍微有点溜号时这家伙就来抓小辫子了。他板着脸，眼睛并不回看领导，也没像其他同事一样，赔笑着露出讪讪的表情。
散会后，领导把他留下，问他到底怎么回事？最近工作心不在焉，分到他手里的工作都没做。他本想忍忍服个软算了，偏偏这个时候她来了微信，问他为什么不肯和她离婚，两人没有什么共同财产，约个日子去民政局把离婚证领了，好聚好散不行吗？他一肚子火全撒到领导身上了。
“我哪个工作没有做？请你明确指出来。”他生硬道。
“让你交的统计表一直没交，库房里的资料堆了一地，周一大检查，你这是故意的吗？”领导道。
“入库资料那么多，一周怎么可能干得完？大检查早不查晚不查，偏偏在这种时刻？不至于我们要为了你的面子好看累死累活吧？还有，统计表今天下班前我会交，这才上午十一点，你催什么催？”
领导从来没有被下属这样顶撞过，尤其是他向来温和。领导惊呆了，涨红脸：“你怎么跟领导说话呢？”
“领导领导，领个屁啊。”他吼道。
其实当个粗野的人挺不赖的，打架，说脏话，这些以前不可触犯的禁忌，原来也没那么神圣。他一抬头，发现同事们都在愕然地看着他。什么人都要来踩他一下，就是因为他当惯了好孩子。这是他的错，从今往后可改了罢。
领导被他吓住了，或者说对他彻底失望了，摇摇头，转身离开。
周末，单位里的同事相约加班，把资料整理上柜，他没去。他本不善喝酒，这两天却喝了很多白酒，把自己喝得烂醉如泥，睡醒了又喝，喝了再睡。
周一上班，他迟到半小时，到单位时正好赶上大检查。领导陪上边来的领导四处巡查，到了他旁边，领导狠狠剜了他一眼。中午送走检查团，领导把他叫到办公室，问他周末大家都来加班，为什么就他没来。他一声不吭。她上午发过微信，让他赶紧把离婚协议签了。他当时听着这条语音，心底一片冰凉。
领导喋喋不休半天，发现他的眼神飘忽，完全没有听进去他恩威并施、高屋建瓴的一套大道理，气得一拍桌子：“你还想不想干了？”
这一声让神游的他如梦初醒，他吼道：“我不想干了。”话一出口，他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快感。没错，他就是不想干了。没错，他就是要搞砸一切，倒要看看谁能拿捏住他，倒要看看天到底会不会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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