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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圈内一位朋友发给我一篇文章,题目是“蒋勋兄是信口开合,江弱水偏寻根究底”。全文主要有三个篇章构成,称“江弱水三撕蒋勋”。
第一篇主要说蒋勋是个大“忽悠”,堪称“忽悠的典范”。
第二篇说蒋勋“喜欢想当然”“无病呻吟”“说话不负责任”等等。
撕到第三篇,题目直接就是“没言可信的蒋勋”。
我很喜欢蒋勋老师,所以看到这篇文章本是一笑置之,知道蒋勋先生绝不会去计较这些,大概也不屑于为之去打什么笔墨官司,但作为粉丝之一,我却也有点话要说。
蒋勋作品的硬伤不可否认
蒋勋先生在著作和演讲录中,确实有不少常识性的硬伤。江文连篇累牍举出了若干例证,由于蒋勋先生的“不严谨”,所以他写作和著作上的错处实在是“不胜枚举”,我甚至可以再补充一二。
譬如,在字音上,“浣(huàn)溪沙”他能说成“(wǎn)溪纱”,将(qiāng)进酒他却说成“(jiāng)进酒”。
在字义上,单举他讲“杜甫的人道主义精神”,具体讲解了《石壕吏》,其中“一男附书至,二男新战死”意为“一个儿子捎信回来,说另外两个儿子刚刚战死。”蒋老师怎么讲的呢,他说:“一个儿子写信回来,第二个儿子在战争中战死了。”然后在讲到这家的媳妇“出入无完裙”时,“裙”这里是“衣服”,蒋老师一本正经地解说到:“连裙子都没有了,总不能穿着内裤吧”。这里我也忍不住笑了。
蒋勋对经典的传播功不可没
十几年前易中天品三国时,迷倒观众、读者无数。易教授通过他幽默、风趣的话风,把艰深的《三国演义》讲绎得通俗易懂,把模糊的人物形象塑造得栩栩如生,譬如贾诩、譬如郭嘉等等。易中天说诸葛亮、周瑜等一干人都是“大帅哥”;讲刘关张初顾茅庐,路上看见一群农父在边唱歌边耕作,是“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
可是,没有易中天的品讲,可能很多人一辈子都不会去读《三国演义》,尤其不会想着去把《三国志》拿出来比较着读,更不会用客观的眼光全面地辨证地去看曹操,看诸葛亮,看刘备。
同样,如果没有蒋勋老师的一系列讲座和作品,没有蒋勋老师的推广和传播,可能也没有那么多人去认真地买《诗经》、唐诗、宋词和《红楼梦》等等来看。
明明是经典,是名著,为什么除了专业人士和极少数爱好者,却这么少有人去读去看?
马克・吐温说过:“所谓经典,就是大家都认为应该读而没有读的东西。”应该读,而没有读,不去读,是因为我们一般人对经典有一种敬而远之的态度,“能读懂吗”这是常人最大的疑虑。
蒋勋老师的解读给了普众信心和支撑,文学美学经典确实高大上,但是它毕竟来源于生活,所以,如果你本着一种实在的、感受的、朴素而体贴的态度去对待,它并没有那么遥不可及。
蒋勋注重文本,不过分拘泥于考证
这里暂且不表蒋勋老师的其他作品,但提蒋老师的细说红楼梦。
在一开篇,蒋老师就讲到,有一些人从考证或索引的方式去研究《红楼梦》,那确也是学术之必要。但是他,在这里却回归到《红楼梦》本身上来,主要从小说文本上来讲解他读到的红楼梦。这可能是一种比较私密的生命体验,大概也是一种独特的生命领悟。
我是这么揣测的:江先生对《红楼梦》大概是很了解了。可是有更多的人不了解啊,包括念过大学的,如果专业不是中文系,读过红楼梦的人恐怕也就寥寥无几吧。大家当然都知道有宝黛钗这三个人,可其他的就难说了。
蒋勋先生的讲解,让我们会去思考每个生命的本质,会去思考某人为什么会是这样一种性格这样一种命运?如果能抛开更多的偏见,那么我们是否会理解甚至原谅他们?比如:
身陷情欲不能自拔直至精尽人亡的贾瑞,有没有可能其实也是上一世的宿缘所致?
张扬跋扈不可一世人称“薛大傻子”的薛蟠,其实是现实中很多孩子的缩影。那些被过分呵护宠溺的男孩,他们性格的养成难道就没有一些家庭的责任?然后我们看到,薛蟠其实真的不是十分坏,只是常常有点天真有点蠢,就像如今无数的“妈宝男”。
还有那“任是动人也无情”的薛宝钗,总是冷静理智得让人惊叹,甚至某些时候她的不动声色让人觉得简直森然可怕,但请试想:虽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却作为皇商薛家最可能的实际负责人、管理者,她得在现世中经过多少历练!你又如何去要求她动辄使性、感情处事?
……
美是一种知识,更是一种感受,《红楼梦》中关于建筑、音乐、绘画、茶道等等等等知识以及其中之美,若不是蒋勋先生的带领,恐怕不少读者未必能够入门,甚至略有所悟。
陶渊明说过:“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当我们一手拿蒋勋著,一手翻《红楼梦》,不可避免大概仍有不求甚解的地方,可是我们常常能感受到一种心领神会,我们不由陶醉其中,或者发出赞叹。
江先生列举四个例子(前两个还是蒋勋老师生发讲解的,并不是《红楼梦》本身),来对《蒋老师说红楼梦》评价到:“搞笑”。
这个评价才叫搞笑。
蒋勋的不足与贡献相比,实在瑕不掩瑜
蒋勋先生关于《红楼梦》中人物及家庭分支有时还略有点缠夹不清。比如他讲第七十一回时,说王熙凤和邢夫人是东府的。
其实不是。 贾家分东西两府。东府宁国府只有贾敬贾珍一支,西府荣国府分贾赦和贾政两支。宝玉乃贾政膝下,熙凤则是贾赦儿子贾琏的太太,所以也是属于西府的。
七十回中黛玉的《桃花行》,其中“雾裹烟封一万株,烘楼照壁红模糊”句,蒋老师说是“雾里”如何如何。繁体的“裏”和“裹”字形接近,所以看错了也有可能。
诸如此类的小错误确实偶有发生,但只要读《红楼梦》,你会很清楚这些,也并不会去纠缠于此。我们学习蒋勋先生的说红楼,是学习我们不曾弄懂的地方,是领悟我们没有看到的部分。正如正如孔子所说:“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我们来评价一个人的成绩,譬如王菲唱“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时,词中“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句,“绮”音“qǐ”,她发音却是“yǐ”。难道一个语音的错误就让我们全部抹杀掉她空灵的嗓音和其歌曲对灵魂的触动吗?难道因为这一个语音我们就可以下断语说王菲不是一个合格的演唱者吗?
凭心而论,蒋勋老师的著作带给我们更多的是正面的、美的和悲天悯人的情怀,又何必因为一些些无伤大雅的小误就全盘否认呢?我们都知道有个成语叫“吹毛求疵”,江先生对蒋勋老师的看法,是不是正有点过激呢?
江弱水以偏概全,愚晚辈打抱不平
对于专业的学术研究来说,蒋勋先生的作品里某些明显的字词典故错误,确实可以穷根究底。
而一般人读美读诗经读唐诗宋词红楼梦,多有读而不解之处,学术的注解之外,若有蒋勋老师的讲著在手,应该是一个挺好的辅助工具。因为,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我们也许可以看得更远些。
但在《没言可信的蒋勋》里,江先生是这么说的:“你读了蒋勋的东西,觉得灵魂得到了滋养,心中升起了大爱,那么我得提醒你,你对美、对爱、对泪水的渴念,如果总要牺牲掉你对真实的强有力的认知,那便是一种深刻的心理病症。”
拜托,上文您才说“蒋勋喜欢想当然”,弱水兄,您这个叫不叫“想当然”?谁说读了蒋勋的东西,我们就要“牺牲掉对真实的强有力的认知”了?听蒋勋和读蒋勋的人,都是有基本辨知力的正常人好不好?别说是学习蒋勋老师的东西,就是学习任何知识,我们本能地就会“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江先生还说,“蒋勋耸动听闻的方式如出一辙,他总是将个别说成普遍”。那么,请问,您说这“深刻的心理病症”是不是耸动听闻?您概括的“《蒋勋说唐诗》:乱扯”“《蒋勋说红楼梦》:搞笑”“《蒋勋说宋词》:胡搭”,是不是“将个别说成普遍”?
江先生更说,“这也不算什么学术批评,因为蒋勋不学而有术,无文史之学,有营销之术,我这些文章还需要什么学术含量呢?” 这就不单单是对作品的探讨或评论了嘛,分明已经上升到人身攻击上。况且,说蒋老师是做营销,您这样又何尝不是在傍名人做营销呢?
我想到王小波的《椰子树与平等》,文中写到:
“如罗素先生所说,最大的不平等是知识的差异——有人聪明有人笨,这就是问题之所在。这里所说的知识、聪明是广义的,不单包括科学知识,还包括文化素质、艺术的品味,等等。 这种椰子树长在人脑里,不光能给人带来物质福利,还有精神上的幸福。这后一方面的差异我把它称为幸福能力的差异。 有些作品,有些人能欣赏,有些人就看不懂,这就是说,有些人的幸福能力较为优越。这种优越最招人嫉妒。消除这种优越的方法之一就是给聪明人头上一闷棍,把他打笨些。”
《圣经》新约“马太福音”7章1-4节这样告诉我们:“1你们不要论断人,免得你们被论断。2因为你们怎样论断人,也必怎样被论断。”
此时,回头看看弱水兄的揪着小辫不放手般地“义愤填膺”,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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