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俞生自领了卖花的任务，便真的做起了研究。首先向杜鹃请教行进路线，拟定从南门花市买来盆花后，先在南门公园转一圈;不多会儿就沿建设路往菜市场走，过几天碰上妇女节，还可以直奔个州小学而去;到了中午，就在织锦中路边停着;下午就有的忙了，串联新老市中心、兼顾大小购物城，傍晚时潜入织锦河公园，待到半夜再回去。
第二步是置办行头。俞生戴上草帽，穿上暗色绒衬衫，本要借挡风护褂的，双儿笑道：“我去街头采风那么多次，只看见卖菜的阿姨穿这个，别的骑车的男人，冻成什么样也不会这么穿的。穿了不是男不男人的问题，是太扎眼。”这才作罢。又借来杜鹃的三轮车，双儿见了又说：“今天这个车暴露了，明天骑什么呢？最好再打听下有什么闲置的自行车预备着，板车也预备着，低到尘埃里最好了。”
最后才准备花。杜鹃虽颇懂花的习性，但不懂色彩搭配，买的种类也单调，偏巧俞生对这方面还穷讲究起来了。姚杭知道了笑说：“你是去暗访，当然越低调越好。真要讲究的话，靠近你的地方摆一排富贵竹，四周围一圈鲜艳的，中间竖着长的一排，张开长的一排，球着长的一排，今天蓝的配紫的，明天红的配白的，要么是蓝矮子里冒出两枝红长子，就差不多了。”俞生笑道：“这是拉了一车花坛吗？”
又议论起买什么花好，温其说：“再好看的花，卖错了，也不行。要扛冻、耐颠簸的，要么能观花，要么能观叶，最好香喷喷的。实在早春凑不出什么花，就用仙人掌仙人球保底。”俞生惊叹，温其忙说：“这是我弟弟教我的。”
议定了，次日一早，俞生便去花市进了几捆富贵竹、几盆米兰、几盆蕙兰、几盆仙人球。犹嫌不够，又在三轮车外挂了四束捧花。
02
早上到南门公园去，吸引了不少老人家看，当即卖出三十株富贵竹。行至菜市场，只见油条、小粑摊位前油声脆响，人头攒动，菜市门口也源源不断地进人，俞生在人群里、泥地上巡视了一圈，也没有看见乞丐的踪迹。姚杭上班时特意绕来看他，假意摆弄一盆米兰花，问他：“今天开张没有？”俞生叹道：“该开张的还没有。”正说着，看到那边小粑摊位前来了一个女人，买了十个小粑，装在两层塑料袋里离开。
俞生凝望着那个女人，说道：“她的左胳膊只有一半，看起来还那么瘦小，一个人买了五六个人的份量，脚上穿着棉鞋——”
“怎么啦？”姚杭也扭头向摊位上望了一眼，回过头说，“也许她家有一大口子人，专打发她一个人买早点呢？残疾人又不是不能给全家买早点吃。”
俞生跨下车，走向小粑摊子，对老板说：“买两个豆角心的，多少钱一个？”老板把面团一个个放进油锅里，说：“你等下子，这一锅刚开始。”俞生问道：“刚才那个人怎么买了十个呢，包了一锅吗？”老板往面团上倒着油，说：“她天天都来买，每次都是十个，小半锅。”
俞生回到车上，姚杭劝他说：“还是要有证据，不然她再买五十根油条你也不能怀疑她呀。”
与此同时，重案组得到了城管、交警部门的执法监控。只见正月十五那天，菜市场门口确实有两个大人带小孩乞讨，人群里也有一个男子一直在暗中观察他们，这人的脸很符合画像。不过俞生得到监控一看，在人群中并没有发现那个缺了半边胳膊的女人。
俞生骑到一家干货店门前，问店门口吃烧卖的老板：“我把车停在这里，去找厕所去行不行？有没有人偷花啊？”老板说：“好几天没闹贼了，你要小心城管是真的!”俞生问：“这里平时有没有要饭的？”老板说：“偶尔有个把。”俞生问：“从哪个地方来的呢？”老板说：“拎着搪瓷碗打着快板站在你家门口要钱，你还问他从哪里来的，想把他送家去？”俞生正要走，那边正在称花生的老板娘朝路口一指：“你要找他们的窝？到丁字巷去!”
03
丁字巷形如其名，由一条纵道和一条横道组成。俞生慢慢骑进纵道，只见路两旁的铺子也早就开张了，路上没什么行人。副食店的胖老板娘笑眯眯地跑出来，凑到车边问：“老板，你这盆是什么花，怎么卖的？”俞生忙说道：“那是米兰，一盆三十。”接钱的工夫，他问道：“咦？现在这条街上怎么这么冷清啊？”老板娘说：“城管管得严，从前这里还有许多叫花子呢!”俞生又问道：“叫花子不都是拎着搪瓷碗打着快板站在店门口要钱的么？”老板娘笑道：“那是硬要的，刚还打发一个走呢。你是没见过缺胳膊断腿趴在地上的人，还有卖艺的小孩，好吓人的，现在城门街还有呢!”俞生问：“从城门街到这里来？这么远的路？”老板娘小声说：“天天有面包车送来。”说着，抱起一盆米兰回到店里。
骑到纵道尽头，转个角，到了季青家的土货店门前。季青妈正在擦柜台，一抬头看见俞生，见到他的花车，愣了愣，想了想，又招了招手。俞生下车，解下一束捧花走进店内。季青妈接了花，放在一个茶叶筒上，俞生悄声问她：“我跟您打听一个事，您平时有没有看到过黑头车从这里经过？”季青的妈想了想，引他走进柜台里，说：“最近是没有了。去年下半年有一段时间，天天早上都有一个黑头车停在巷子口，下好多人，没停多长时间就走了。”俞生问：“有多少人？什么样子的呢？”季青妈说：“每次都是五六个，但是每次人好像都不一样，有大人也有小孩儿。”俞生忙问：“是什么样的小孩？”季青妈想了想说：“隔得远，我也没看清过长相。一次大概三四个，有的嫩歪歪的，身上好脏;有的很乖，那么大了抱在怀里，动都不动一下。”问到这里，俞生起身告辞。
离中午放学下班的时间还早，俞生想着，先到城门街看一下。骑进牌坊街时他才想起来，那家“天道”女德班就在城门街里，虽然查封了，可整个小区难免有记得自己的人。这时候，蒙锐发来短信：“去织锦中路上蹲守，三个小的在城门街，我和肖子云一会儿来接应你。”于是，他调转车头，回到丁字巷横道，向北骑往织锦中路，停在个州小学大门边。路对面一远一近有两家购物中心，还有一家电影院。只见沿路两三个小女孩，捧着个什么东西，追着路人跑来跑去。
“叔叔，买束花吧!”俞生冷不丁一哆嗦，回头一瞧，只见一个小女孩站在跟前，捧着一束花。俞生笑了：“抢生意啊？”话音刚落，那小女孩就刷地溜到路对面去了。“小心车!”俞生遥遥地唤着，只见马路上两个交警接连捉了空，那小女孩跑到对面和同伴们汇合了。俞生仔细一看，只见对面购物中心门前，聚集了四个卖花姑娘，不一会儿又来了两个男人，把她们带到西路口候着;过了一会儿，从东边开来一辆面包车，又放了两个男人四个卖花姑娘;车子开到西路口，载上先前的这六个人，开上和平路，往城门街开去。
虽说这些卖花姑娘们未必和乞丐是一伙的，但这面包车接人送人的套路，俞生算是摸清楚了。正琢磨着，又看见织锦中路上堵起了车龙，原来是个州小学放学的时候到了。
俞生把车往人群外推，偏又推到了公交站台后面，顿时被一群小学生包围。孩子们都想买捧花，俞生挣扎着说：“叔叔问你们问题，答一个给一枝!”孩子们齐声答道：“好!”答是答得好好的，一个个小爪子已经上前来抢了。俞生赶紧跨上车，又不敢真蹬，只好用脚一下一下踩地，拱出重围。幸好开来一班公交，孩子们又像潮水似的涌出了站台。这时候，前方传来一声：“哈哈，还有这样骑车的——白毛浮绿水!”
04
俞生还以为是姚杭，抬头一看，却看见温其站在面前，正掩着嘴笑呢。温其走过来，拈了一把富贵竹，问道：“你早上才吃了多少，就这么蹬了一上午吗？”俞生忙笑着说：“我在划水呢。”温其从肘上的挎包里拿出一个小饭盒，塞到俞生手里：“快吃吧。”
俞生打开饭盒，见里面是一盒牛肉面，加了辣子，还有一个煎鸡蛋。他问温其吃了没有，花了多少钱，温其只别过脸去不答。他过意不去，忽然想起什么，笑问道：“一下子有人来接应我，我就把你载回去吧，大中午的休息一下也好啊。”温其仍背着身说：“你载我，让你同事看见了笑话。”
俞生跨下车笑着说：“你载我回去，他们就更要笑话我了!”
温其拗不过他，只好说：“你先吃吧，一下子我们把车推回去。”
“这车不是有驾驶座吗？”说话间，肖子云走了过来，问俞生，“我帮你开回去要得不？”
俞生也不好意思起来，忙把饭盒挡着脸，这时远远的传来蒙锐的声音：“你们就把车扛回去吧!”
一时人到齐了，温其也只好先走，留下一句“我下午再来买花!”俞生抬头望蒙锐，问他：“我下午去城门街吗？”蒙锐点点头：“你下午去城门街，菜市场那里有人照应。”子云绕了花车一圈，笑道：“你这卖的不错啊!”俞生便把上午的见闻跟二人通了气。这才知道，原来在其它拍到这伙“丐帮”的监控录像中，也有过一辆黑头车的身影，出现最频繁的地段就是菜市场和城门街。蒙锐说：“菜市场还好一点，闯城门街的话，你还需要几个托才行啊。”
“需要人帮我卖花吗？”俞生问。
“按今天上午这个成绩，需要。”蒙锐说，“最好把帮工的、买花的、撵你走的城管、给你报信的路人都配齐了，把你这个卖花的插进他们的生活圈子里面。”
“您安排您安排，”俞生笑了，“我喜欢全套。”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