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三）

孤单的生活也不是一无是处，独处给了我无限想象的空间。    

    虽然没见过大海，可发现村头的水塘子就想象到了大海的汹涌澎湃，蹲下身子瞅着地面的一沟一壑就仿佛领略到了山川的恒古蛮荒。       

 我的思绪经常脱离我的肉体而去，处于忘我的状态。只有这样才不感觉到孤寂的难熬。当同伴被夸奖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就是一枚被遗弃的锈迹斑斑的钉子。

        其实小时候我也渴望被赞扬或夸奖，也有爱慕虚荣的时候。有一次奶奶让我给叔叔分食一个水果。我来到有点智障的叔叔跟前将一大半的递给他问：您说哪个大？叔叔看也没看就赶紧答道：你的大、你的大！气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   

      还在我六岁的时候一个刚下过大雪的日子，家人让我将扫过雪的扫帚送还给后院的街坊。当时我正在踩雪玩，还没来得及过来，正好街坊的孩子来了把扫帚扛去了。家人骂了我一句‘懒’。我急得一口气跑到街坊家夺回扫帚扛回来站到院子里对着已经进屋的家人喊：我去送扫帚了！       没有理我也没人出来看我。我等了好一阵儿才无聊地扛起扫帚往邻居家走去。我现在想起来都莫名其妙的，看来我真的该找找病根儿了！

        奶奶的脚小得像个香蕉，尖尖的走起路来像踩大跷。去城里打醋秤盐都是我的事，我也乐意去，奶奶给我一角钱让我打醋，走到门口碰到邻居的孩子要跟我一起去，邻居的孩子教我打八分钱的，剩下二分回来的路上买咸豆分着吃了。回来后奶奶对邻居说：醋都涨价了，原来九分钱能灌满瓶子现在一角还不满呢。吓得我不敢吱声。

        再后来我想打七分钱的，那卖醋的阿姨说：你又想克扣家里的钱是不是，不行，这次得灌满了！结果没找我一分钱。我被识破了不知回去怎么交代，邻居的孩子告诉我说：你喝到七分钱的不就行了？于是我拧开瓶盖子喝到七分钱的地方，可真酸啊，为了以后好克扣三分钱，我换着小卖店打醋。所以直到现在媳妇让我打醋的时候还想喝上几口。我他妈的就这么贱，为了三分钱酸了我一个童年时代！      

        在我刚步入七岁的时候，其实我才六岁。该上学了，奶奶让我跟着邻居的孩子 一起去学校，人家都比我高大结实，也该我命贱，人家都是在岁首出生，我便在岁末的最后一天出生。上学去的时候奶奶没给我报名费。邻居的孩子说：你挤在我们中间不让老师看见。于是我挤在他们中间，老师在黑板上写字的时候我露出头，老师讲话的时候我就钻进书桌下面。有时我不知道老师什么时候写字什么时候讲话就想出来透透气，结果被他们把我的头摁下去拔上来，就这样我的头像他们打地鼠似的摁来摁去直到两节课后被老师发现我的脖子都酸了，他们还直埋怨我不争气，报名的时候我都不知道我的尊姓大名，还是老师问我的同伴我的父亲姓什么我的小名叫什么，于是和同伴商量了半天才给编了一个大名。你说我是不是太贱？      

        刚上学没多久老师号召我们学雷锋做好事，于是我一下学就跑到我村的五保户樱奶奶家帮着扫地、打水、抱柴火。把老太太乐的满脸的皱纹像水一样荡漾。    

   这期间我星期天在百货公司五金柜台看上了一把铅笔刀，是一角三分钱。我隔着玻璃柜台往里瞅，那红色、绿色、蓝色的小刀真是好看，我让女售货员拿给我看，我小心翼翼地摩挲着不忍放手。售货员看着我问：买吗，要哪个颜色的？我把手伸进口袋里一个个数着钢镚：还差三分呢，再给奶奶打一次醋就够了。我放下刀说：我想要黄色的，你这里没有。售货员不屑的说：那你明天来吧。      

        一天我又去学雷锋帮樱奶奶扫地打水，正干着活儿樱奶奶过来问我见没见炕席下面的钢镚？我说没见啊，你好好找找。樱奶奶又找了几遍说：没人来的怎么就没了呢，我等着去买火柴哩。看到老奶奶着急的样子我掏出兜里的钢镚说：不是这几个吧，这是我准备买铅笔刀的？樱奶奶扭过脸来说：就是这几个 ，你怎么捡到得啊。她伸手拿了过去，我却呆在那里傻了。   

      第二天樱奶奶来我家串门对我奶奶说：孩子是个好孩子，就是有点喜欢钱。        

      下学路过百货公司的时候我又进去看铅笔刀了。这次真的来了黄色的，可是我已经没有一分钱了。售货员过来把黄色的铅笔刀拿上柜台说：你不是想要黄色的吗？掏钱吧。我依然把手伸在衣兜里摸索着很久一言不发。售货员把铅笔刀一下子扔进柜台里：没钱别看了，还要什么黄色的蓝色的，看你就买不起，真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