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在信息如此发达的时代里,到最近在才读到这本《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才知道2017年4月27日作者林奕含在过去多年被性侵的遭遇,导致最终精神崩溃后上吊自杀给社会带来的轰动事件,我不得不反思自己对这个社会的关心与敏感是不是太迟钝了。
我很少去思考一本书的封面与书内容之间的关系,但读完这本书后,我却盯着这本书的封面思绪良久。粉色背景的小鹿,乖巧而安静,但却夹杂着人和人之间我们所不知道的黑暗,我心情无比沉重而复杂。我惊叹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惊叹世界上最光明崇高的老师竟然是如此的道貌岸然衣冠禽兽,惊叹那么美好、纯洁、至真至善的思琪竟会在教养与尊严的双重折磨下将自己的痛苦生生吞咽,最终陷入疯魔癫狂,惊叹这本小说竟然是出自作家林奕含的真人故事改编,而作者在小说出版不久之后,自尽而死。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以一个13岁遭遇性侵的女孩扭曲的人生向读者揭露了社会中隐藏在人类皮囊下的邪恶欲望。小小的思琪与怡婷生活在父母为她们编制的金丝笼中,白白的象牙塔般的大楼将一切污秽不堪镀上迷人的金边。他们生活在象牙塔,过着令人艳羡的生活;她们从小是彼此的影子,是在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另一个不带杂质的灵魂;她们和伊雯姐姐读西方名著,高脚杯喝红酒,在高级皮质沙发上看电影;她们眨着稚嫩的眼睛借助这栋大楼窥探着这个世界。谁知命运馈赠的礼物总是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她们心目中仰望的李老师,借着给他们补习作文的名义将两人拆开,将美貌的思琪的裙围脱下,将她的恐惧与呐喊忽视,将她小小的身体去填充他巨大的畸形的因为金钱的累积而膨胀的欲望,去洗涤肮脏的任性的灵魂上的垃圾。小小的思琪被骄傲与自尊扼住了喉咙,她没有接受过性教育。她曾问过她妈妈,为什么我从小接受的教育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性教育。在高贵、白色的餐桌上,在法式香颂醉人的甜味里,性是最违和、最不容忍口腔发出一个音节的字。她妈妈立即加以斥责。不怪他们,不怪这对生活在安逸中,固守自己的趣味的城池,不愿去猜想与臆构世界的父母。我们的性教育已经缺失,在这个谈性色变的年代,任何性教育都是空谈。我们的教育告诉我们,我们没有性,我们不需要性,性是污秽,是不堪,是哪怕被性侵,诱奸,虐待都必须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吞的存在。
她无人可以倾诉,她的怡婷还那么的单纯、干净,赤着脚走在蕾丝铺就的地毯上;她的伊雯姐姐有自己的悲剧婚姻,自己的喜怒哀乐亦无人可以相诉。思琪不想捅破这层骄傲与尊严糊就的窗户纸。透过这张窗户纸,她还是那个娇贵,应该被世界上所有人所宠爱的小孩。而在一次次的作文辅导里,在李老师的车里,在各种各样“转战”的小旅馆里,她早就破碎了,脏了,即使将俄罗斯套娃一层一层地剥下,她的内核也沾满了精液的味道,李老师的味道,欲望的味道,令人作呕。她告诉自己,一切已经没有退路了,她只能选择爱上李老师,她爱这个男人,很爱,她不允许任何人剥夺这份爱。即使李老师有婚姻,即使李老师侵犯过很多其他的女孩,她相信她是李老师的公主,她只在李老师这是干净的。爱情是纯粹的不是吗?爱情是伟大的不是么?爱情的牺牲是迷人的不是吗?你爱的人对你做任何事都是可以原谅的不是么?所以,她是爱李老师的。因为李老师的爱,她才在这个社会上有一点存在的意义与价值。她是为李老师而活的,什么爱情的懵懂、单纯、美好见鬼去吧。李老师爱我,李老师爱我就是天天操我,上我,李老师等不及我长大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拥有我,这多好啊,我有一个这么爱我的人。
为思琪哭泣,落泪,为她在这般的年纪遇见这样的禽兽而悲悯万分。但是,如果思琪没有将这份畸形的爱放大呢?她不爱李老师,李老师不爱她,李老师只是喜欢操她。没有爱只有性的爱根本就是扯淡,是一纸荒唐文,是在法律边游走的灰色地带。是什么堵住了思琪的咽喉?是那根罪恶的男性身体上的“毒瘤”,是一个名叫骄傲、高贵、尊严的东西。因为骄傲,她无人可倾诉,她得伪装成一个公主,哪怕遍体鳞伤。因为自尊,她在自己的身边为自己筑成高高的围墙,拒绝男生的示好,拒绝父母与伊雯姐姐的关怀,拒绝怡婷的友谊,即使在最压抑最痛苦的李老师释放的瞬间,她都不敢叫出来。叫出来就是我已经堕落在最深最深的谷底,就是我在享受,在这肮脏的性爱游戏里。
我不能说所有人,但是大部分人都是现实中的思琪,即使被命运强奸了,他们也会选择忍气吞声。不是因为胆小懦弱,不是因为势单力薄,而是因为我的骄傲,我的尊严。不叫就是没遭受过痛苦,没经历过虐待。我们把自己包装成一个被世界精心对待的礼物,但是在精美的外壳之下,礼物的内核已经坏了。我们早已经失去了骄傲与尊严带来的棱角与光芒,像一个蜡烛,我们已经熄灭了。骄傲与尊严成了蜡烛外层溶蚀的蜡,我们内心那炽热的温度堙灭,只剩下一缕青烟。
台湾的女作家总是有着敏感的心绪,多情的文字,果敢的勇气。林奕含亦是如此。她美丽,对文字有着天然的热爱与纯粹。在本该如花绽放的年华,却被糟践、踩踏、破碎,这样的故事,被她一个一个字地写下,字字是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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