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之彀中谁能逃

作者: ln10_1 | 来源:发表于2018-10-05 21:38 被阅读0次

    037羿之彀中谁能逃

    ——《耐久读庄子》010502•《庄子•内篇•德充符第五》02

    李耐久

      申徒嘉,郑国的贤人,是一个兀者,因为过错,受过刖刑,被砍掉了一只脚的人。子产,郑国的执政官,政治上很有作为。申徒嘉和子产是同学,一起在伯昏无人的门下学习。伯昏无人,是传说中的得道高人。

      因为地位悬殊太大,虽然是同学,子产还是很瞧不起申徒嘉。这一天,子产忍不住了,对申徒嘉说:

      “我要是先出去,你就等等再走。你要是先走出去,我就等等再走。我不和你这样的人同出同入。”

      到了第二天,子产又和申徒嘉在同一间屋子里,坐在同一张席子上。子产昨天的话没起作用,他越想越气。子产再次对申徒嘉说:

      “我要是先出去,你就留下等会再走。你要是先出去,我就留下等会再走。现在我要出去,你能等等再走吗?还是不能?再说了,我是执政官,你见了我居然不知道回避,你觉得你和执政地位一样高吗?你懂得礼法规矩吗!”

      申徒嘉说:“咱们老师是得道高人,老师的门下有你这样的执政官吗?你这是为你自己执政官的地位而沾沾自喜,看不起人啊。我听说:‘镜子如果明亮,就不会有灰尘留在上面,有灰尘留在上面就不明亮。长时间与贤人在一起,就不会有过错。’你想得到的是广博精深的见识,也就是先生的大道,但是你跟老师学了这么多年,仍然说出了这样的话,岂不是莫大的过错吗?”

      申徒嘉指出子产的做法是错的,但是没具体说错在哪里,他也想行不言之教,让子产自己考虑考虑。结果子产没认识到自己的过错,反而说:

      “你是受过刑罚的人,身体残缺,你还大言不惭地给我讲道理,你简直就是把自己当作尧帝一样的人了。想想你的德行,难道你不应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吗?”

      申徒嘉见子产不明大道,就说:

      “为自己的过错辩解,认为自己不应该断脚的人很多;不为自己的过错辩解,认为自己不应该身体完整的人很少。知道身体残缺是无可奈何的事,因而安然处之,就像这是命运本来的安排一样,只有有德之人才能做到这样。

      “现在刑罚严苛,受到刑罚的人太多了,受到刑罚的人不一定是坏人,没受到刑罚的人也不见得就没有过错。打个比方说,人来到世上,就像游走于神射手后羿的射程之内一样。越是中央的地方,越容易被射中;然而有人没被射中,不过是命运罢了。”

      “有太多的人,因为自己双脚都在,就嘲笑我这失去脚的人,我常常因此勃然大怒。后来,我到了咱们老师这里,我的怒气没了,恢复了平常的神态。我跟随老师有十九年了,十九年来,咱们老师好像不知道我是一个兀者一样。你就不同了,你就只看到我丢了一只脚!”

      “现在,我们同在老师门下学习大道,您应该与我形体之内的道德相交,而您又用外在的形体来要求我,不是太过错误了吗!”

      形体的残缺,不影响精神的完满。子产一下就明白了,他惭愧地无地自容,脸上也变了颜色,说:

      “您不要再说下去了!”

      对于:“游于羿之彀中。中央者,中地也;然而不中者,命也。”这句话,《庄子集释》中有这样一段注释:

      “羿,古之善射者。弓矢所及为彀中。夫利害相攻,则天下皆羿也。”

      对此,南怀瑾大师解释到:

      “我们都脱离不了羿射的箭靶中心。都是你来射我,我来射你,不是你射死我就是我射死你,这就是我们的人生,文学家经常这么形容。有一个朋友写信给我,他说我行年七十九了,犹游于羿之彀中。因为他为了生活,七十九了还要做事,还要拿薪水维持生活,没有超然于物外,没有跳出这个物理世界,还在羿的箭靶的中心。所以我们人没有哪一个不在‘羿之彀中’。”

      读到这里,我也要说:

      功名利禄就是伤人的箭,

      每个人都是持箭的后羿,

      每个人又都在后羿的射程之中。

    2018.10.05星期五

    【参考书目】

      1、《全注全译老子庄子典藏本》(金涛主编,外文出版社出版)

      2、《庄子集解》(清末王先谦)

      3、《庄子集释》(清代郭庆藩)

      4、《庄子喃哗》(南怀谨)

      5、《庄子全文翻译》(古诗文网)

      6、《庄子白话译注》(生死书网站)

      7、百度百科等网络资源

    【原文】

      申徒嘉,兀者也,而与郑子产同师于伯昏无人。子产谓申徒嘉曰:“我先出则子止,子先出则我止。”其明日,又与合堂同席而坐。子产谓申徒嘉曰:“我先出则子止,子先出则我止。今我将出,子可以止乎?其未邪?且子见执政而不违,子齐执政乎?”申徒嘉曰:“先生之门固有执政焉如此哉?子而说子之执政而后人者也。闻之曰:‘鉴明则尘垢不止,止则不明也。久与贤人处则无过。’今子之所取大者,先生也,而犹出言若是,不亦过乎!”

      子产曰:“子既若是矣,犹与尧争善。计子之德,不足以自反邪?”申徒嘉曰:“自状其过以不当亡者众;不状其过以不当存者寡。知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唯有德者能之。游于羿之彀中。中央者,中地也;然而不中者,命也。人以其全足笑吾不全足者众矣,我怫然而怒,而适先生之所,则废然而反。不知先生之洗我以善邪?吾之自寤邪?吾与夫子游十九年,而未尝知吾兀者也。今子与我游于形骸之内,而子索我于形骸之外,不亦过乎!”子产蹴然改容更貌曰:“子无乃称!”

    【详解】

      [申徒嘉,兀者也,而与郑子产同师于伯昏无人。]

      申徒嘉,是一个被砍掉了一只脚的人,他和郑国的执政子产一同拜伯昏无人为师。

      申徒嘉:复申徒,名嘉,郑国的贤人。

      兀者:受刖刑,被砍掉了一只 脚的人。

      子产:郑国的执政官。姬姓,公孙氏,名侨,字子产,又字子美,谥成。

      伯昏无人:假托的人名。《庄子集释》:“伯昏无人,师者之嘉号也。伯,长也。昏,闇也,德居物长,洞忘物我,故曰伯昏无人。”

      [子产谓申徒嘉曰:“我先出则子止,子先出则我止。”]

      子产对申徒嘉说:“如果我先出去,那么你就留下;如果你先出去,那么我就留下。”

      止:停止,留下。

      [其明日,又与合堂同席而坐。]

      到了第二天,子产又和申徒嘉在同一间屋子里,坐在同一张席子上。

      本句:《庄子集释》:“子产存荣辱之意,申徒忘贵贱之心,前虽有言,都不采领,所以居则共堂,坐还同席。”

      [子产谓申徒嘉曰:“我先出则子止,子先出则我止。今我将出,子可以止乎?其未邪?且子见执政而不违,子齐执政乎?”]

      子产对申徒嘉说:“我先出去你就留下别动,你先出去我就留下不动。现在我要出去,你可以留下来吗?还是不留下呢?并且你见到了执政官居然不知道回避,难道你把自己看得和执政官一样吗?”

      其:还是、抑或。

      违:回避。

      齐:跟……一样

      [申徒嘉曰:“先生之门固有执政焉如此哉?子而说子之执政而后人者也。”]

      申徒嘉说:“咱们老师的门下有你这样的执政官吗?你这是迷恋自己执政的地位而目中无人呀。”

      先生:伯昏无人。

      固:岂。

      说:通“悦”。

      后人:有看不起人的意思。

      全句:《庄子集释》:此论德之处,非计位也。

      [闻之曰:‘鉴明则尘垢不止,止则不明也。久与贤人处则无过。’]

      我听人说:‘如果镜子明亮,灰尘污垢就不会停留在上面;灰尘污垢停留在上面就说明镜子不明了。长时间与贤人生活在一起的人就不会有过错。’

      全句:《庄子集解》:止,犹集也。明镜无尘,亲贤无过。

      [今子之所取大者,先生也,而犹出言若是,不亦过乎!]

      现在您要获得的最重要的东西,是先生所讲的道,但是你却说出了这样的话,不是太错误了吗?

      取大:《庄子集解》:求广见识。

      全句:《庄子集释》:先生之道,退己虚忘,子乃自矜,深乖妙旨,而出言如是,岂非过乎!

      [子产曰:“子既若是矣,犹与尧争善。计子之德,不足以自反邪?”]

      子产说:“你既然已经是一个形体残缺之人了,还要拿自己与尧帝相比。估计一下你的德行,难道你不应该反省一下自己吗?”

      若是:《庄子集释》:若是形残。

      与尧争善:《庄子集解》:宣云:“尧乃善之至者,故以为言。”

      计:计算,估量。

      自反:《庄子集释》注:言不自顾省,而欲轻蔑在位,与有德者并。计子之德,故不足以补形残之过。

      [申徒嘉曰:“自状其过以不当亡者众;不状其过以不当存者寡。”]

      申徒嘉说:“自己为自己的过错辩解,认为自己不应该身体残缺的人很多;不为自己辩解,认为自己不应该身体完整的人很少。”

      状:陈述,为自己的过错辩解。

      亡:丢失。指身体残缺。

      存:保全。指身体完整。

      全句:《庄子集解》:状,犹显白也。自显白其罪过,以为不至亡足者多矣;不显白其罪过,而自反以为不当存足者少也。

      [知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唯有德者能之。]

      明知事情无可奈何,却安然处之,就像命运本来就是这样安排。只有有德之人才能做到这一点。

      本句:《庄了集解》:宣云:“以兀为自然之命而不介意,非有德者不能。”

      [游于羿之彀中。中央者,中地也;然而不中者,命也。]

      人活在世间就像游走于善于射箭的后羿的射程之内。越是中央的地方,越容易被射中;然而有人没被射中,这不过是命运罢了。

      羿:尧时善射者也。

      彀:读如“够”。弓矢所及为彀中。比喻人的社会生活范围之内。

      中央:南怀瑾:中心的中心称为“央”。

      中地:中,读如“种”,中地,指最容易射中的地方。

      全句:《庄子集解》:以羿彀喻刑网。言同居刑网之中,孰能自信无过?其不为刑罚所加,亦命之偶值耳。

      [人以其全足笑吾不全足者众矣,我怫然而怒,而适先生之所,则废然而反。]

      因为自己双脚还在而嘲笑我失去脚的人太多了,我勃然大怒,但是到了先生这里,我的怒气就消失了,重新恢复到正常的神态。

      怫然:怫,读如“脖”;怫然,即勃然,盛怒的样子。

      先生之所:先生,指伯昏无人。所,寓所。

      废然而反:《庄子集释》:见至人之知命遗形,故废向者之怒而复常。

      [不知先生之洗我以善邪?吾之自寤也?]

      不知道是先生用善道教诲了我,还是我自己省悟了呢?

      不知句:《庄子集解》:以善道净我心累。

      吾之句:通行本中没有这一句。《庄子集解》:阙误引张君房本“邪”下有“吾之自寤邪”五字。

      [吾与夫子游十九年,而未尝知吾兀者也。]

      我跟随夫子学习已经有十九年了,但是夫子没有觉得我是断了脚的人。

      本句:《庄子集释》:我与伯昏游于道德,故能穷阴阳之妙要,极至理之精微。既其遗智忘形,岂觉我之残兀!

      [今子与我游于形骸之内,而子索我于形骸之外,不亦过乎!]

      现在您与我形体之内的道德相交,而您又用外在的形体来要求我,不是太过错误了吗!

      形骸之内:指人的精神世界。

      形骸之外:指人的外在形体。

      索:要求。

      本句:《庄子集释》:形骸外矣,其德内也。今子与我德游耳,非与我 形交也,而索我外好,岂不过哉!

      [子产蹴然改容更貌曰:“子无乃称!”]

      子产惭愧不安,改变了脸色,说:“您不要这样说了!”

      蹴然:惊慌惭愧的样子。

      改容更貌:《庄子集释》:改矜夸之貌,更丑恶之容。

      乃:如此。

      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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