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雨

子时雨

  雨夜，窗外淅淅沥沥。树影朦胧，路灯昏黄，他把蓝色格子长柄伞收好靠在门外，走进屋里。厚实的皮靴混合着雨渍，在木质地面上嘎吱嘎吱作响，他走向沙发坐下倒了一杯酒。

   今天看了一部电影，镜头缓缓地确定地切换，把记忆中家的模样看了个遍。用两个小时讲一天的事，慢得像是陪电影里的人一起过了一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平淡的话，配合着明晃晃的阳光和蝉噪的夏天，怎么样都不会让人讨厌起来的呀。

   突然想起什么，他走向柜子，拿出一个布满灰尘的盒子，里面有几年前她写给他的信件，还有一个八音盒，他拿出里面的信件轻轻翻阅，雨越下越大。

   第一封信内容简短，上面抄写了一首北岛的小诗。

   那时候我们有梦

   关于文学

   关于爱情

   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

    如今我们深夜饮酒

    杯子碰到一起

    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想起前几年一次公事出差来到她的城市，顺便去看了她。她好像瘦了，头发也变长了，背影陌生到让他觉得，见她是上个世纪的事，然后她开口喊他的名字，他就想笑，好像自己刚放学，只在楼门口等了她五分钟而已。

   他拿出第二封信。

   初三时成绩很差不爱看书也不努力，很迷茫。但每天和暗恋了两年的邻桌讲话很开心。他长得很普通，但，他的笑容很甜，有一个大大的酒窝，还有一双很灵活的眼睛。他的眼睛彷佛有小星星，总是很闪，看见他觉得我要窒息，但我是个不上进不漂亮的胖女孩。

   我从扎羊角辫的幼稚小孩，走过无数个春与秋，在渐而成人的过程中，出现在你身边，美丽的百褶裙依旧飘摇在夕阳下，长发仍然伴着夏日的晚风翩然起舞，我的改变是为了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那个住在我心中，眼睛里住着星星的安静少年。

   这时窗外传来仿佛老旧火车的轰鸣声，记忆一下子拉回到那个高中时期的夏天。班级外出游玩的列车上，夜晚窗外漆黑一片，彷佛这是行走在黑暗世界里的唯一灯火，只能一路向前，从不折返。男孩的对面，坐着那个近年有着惊人变化的女孩，头发修长，身姿纤细而窈窕。女孩一直盯着窗外，他很想知道她在看什么。这个问题当年困扰了他很久。

   又想起几年后坐着十几个小时火车去见她的夜晚，在车上坐着睡不着。但见面时却一点都不疲倦，他每次都会唱着「我从一千里以外的地方赶来/只为听你唱一首歌/看你大笑着不知忧愁的样子/我才感觉到真的快乐」。她每次都会说「好了，你听完了，可以回去了。」算一算，凑了好多张火车票啦。当时想着，再凑几张就把她娶回家。听着火车轨道的声音，彷佛她就在火车上，不断地朝他驶来，却是不止地离他而去。明明是有蝉鸣的夏，却成了无声的季节。

子时雨

   第三封信。

   雨刚停，窗外，树叶凌乱

   有风吹进来，天上云移动的很快

   雨也随着去了远方

   飞机掠过天空留下长长的尾巴

   我穿着拖鞋走在老旧的木地板上

   站在窗前

   等待着一个不会来的人

   高中时期的他酷爱踢球，每次踢完球晚自修回到教室时桌上都摆着一瓶绿茶。比较邋遢，运动之后总是将脏衣服脏球鞋往抽屉里一塞，方圆几张课桌都能闻到刺鼻的气味。但总会有人不定期地帮他整理课桌，收拾地井井有条，他一直找都不知道是谁干的，几次的蹲守和问询也以失败告终。后来一次校运会，不自量力地报了三千米，没有经验，一开始就发足狂奔，到终点时便直接软倒，就在眼前即将黑下来的时候，一只手伸过来，递来一瓶绿茶，他开始与意志力抗争，实在太想知道这只手的主人是谁。等他再度睁眼时，映入眼帘的是那张熟悉而又陌生隽秀的脸，带着甜甜的笑。以他当时有限的文字存储，他想到了一个形容。「彷佛夏夜山谷里拂面暖暖的晚风」

  这阵晚风至今记忆犹新。

   后来她告诉他，看窗外是因为玻璃上反射了他的脸。

   后来他留在了本市上了中文系。

   她去了千里之外的南方城市学音乐。

子时雨

   缓缓展开最后一封。

    一个人的时候

   戴上耳机

   旋律流淌进心房

   想起小时候

   夏夜/平顶房/凉席/蒲扇/星空

   低质量的社交不如高质量的独处

   这是我喜欢纯音乐的原因

   我在城市中最高的地方眺望

   却看不到远方你的身影

   树影婆娑

   阳光在钢琴的黑白键上跳跃

   我坐在你曾经坐过的地方

   好像自己就变成了你一样

   日子彷佛没有尽头

   亦如过去许许多多的日子一样

   紧紧抓住悬崖上伸出的树枝

   在蛇信的丝丝声中

   吮吸岁月的甘甜

   他想起她说「冬有板栗，夏有芒果，而你四季都有我。」

   他想起一起参加诗词社团，当其他人都在用着热血少年、豪然洒脱、宝剑烈马的词汇时，她静静地写下「日已落，月已现，星星眨着眼」。

子时雨

   年轻注定是无法被困住，它不属于少年，不属于蜕变的女孩，属于每个渴望燃烧的灵魂。

   生命中，总有些人，安然而来，静静守候，不离不弃。

   也有些人，浓烈如酒，江海为倾，却是醒来无觅，梦过无痕。

   无数的相遇，或许不舍，或许期待，或许无奈，伤感良多后终得悟。

   不如守拙以清心，安静等待那人的到来。

   他觉得困了，把信轻轻放回盒子里，合上盖子，放回柜子里原来的位置。

   躺在床上心思空明。

   一时欣喜只身来到岸边

   烤饼干  泡热茶

   群鸟飞落在脚边

   不去看得话

   也许会悄悄化为我的影

   薄雾  溪水  新叶

   随手揉成一团团空气

   再摊开放到草上  成了甘露

   砂土柔软  树枝柔软

   信件有花香  烟囱在等风来

   今晚  就做这样一个梦

   这个世界  晚安

子时雨

   写于昨夜今日子时床头，部分素材及灵感来源于我大网易云歌曲评论。请忽略我那只有自己看得懂的字。

   B.T.W.今天是520，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子时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