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窗》有一篇文章评价汪曾祺,说他是“氛围作家”:
最近流行一个词,“氛围美人”,用来形容一些五官不算惊人,却很美的女人,像舒淇、倪妮、韩国影后金敏喜。
那么汪曾祺,就是作家里的“氛围作家”。
我理解的氛围作家,就是擅长搞气氛的类型。有时候短短几句话,那种微妙的氛围,就出来了,这是我最喜欢汪曾祺的地方。气氛这个东西不是随便就能搞出来的。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情绪非常微妙,是那种不经意的怦然心动,是那种漫不经心的走心。他不是那种热热闹闹的,搞大叙事的,他写的都是小事,用的也都是小孩子能看懂的话,但是,你能从这些再简单不过的话里,感受到一种或美妙,或悲伤的情绪。
“当和尚要烧戒疤的呕!你不怕?”
……
“你受了戒了?”“疼吗?”
……
“你不要当方丈!”
“好,不当。”
“你也不要当沙弥尾!”
“好,不当。”
……
这个是愉快的,是天真的的,是微妙的,是言有尽而意无穷的。他试图表达的情绪,那种简单纯粹的画面感,都在这些看起来再日常不过的对话中“不著一字,尽得风流”。在这样的一个简简单单的对话里,我们所总结的所谓美好和小确幸,都在那些无尽的留白里,靠自己去领悟。
当然也有悲伤的情绪:
在小学校后面的苇塘里,臭水河,常常可以看到两个这样的打鱼的。一男一女。他们是两口子。男的张网,女的赶鱼。奇怪的是,他们打了一天的鱼,却听不到他们说一句话。他们的脸上既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失望、忧愁,总是那样平平淡淡的,平淡得近于木然。除了举网时听到(炎欠)的一声,和梯形的竹架间或搅动出一点水声,听不到一点声音。就是举网和搅水的声音,也很轻。
有几天不看见这两个穿着黄白黄白的牛皮罩衣的打鱼的了。又过了几天,他们又来了。按着梯形竹架赶鱼的换了一个人,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辫根缠了白头绳。一看就知道,是打鱼人的女儿,她妈死了,得的是伤寒。她来顶替妈的职务了。她穿着妈穿过的皮罩衣,太大了,腰里窝着一块,更加显得臃肿。她也像妈一样,按着梯形竹架,一戳一戳地戳着,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她一定觉得:这身湿了水的牛皮罩衣很重,秋天的水已经很凉,父亲的话越来越少了。
这篇文章写得非常随意,前边看起来都是毫不用力的写法,仿佛只是在介绍风土人情,纯白描、铺陈的写法,但是到了最后三段,文字开始聚焦了,仿佛是山水画当中,天地一片苍茫,都是不经意的勾勒,到了描写孤舟蓑笠翁独钓的时候,那种充塞天地之间的孤独感,跃然纸上,那种苍凉的情绪,扑面而来,这个时候,氛围就出来了。
看汪曾祺的文章,总感觉他像是在作画,很多笔法,都是古代山水画的笔法,这样的写法很中国,这样的氛围也很中国。这才是咱们这个民族骨子里的审美,淡而有味,余味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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