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魔人

    林小凡大学毕业后，选了份谁也没有想到的职业，驱魔人。其实他是个无神论者，不相信世上有鬼。

    他知道自己是在招摇撞骗，所谓的法术，都是他从一些三流的电影里学来的。比如招魂术，他会点上十七根蜡烛，然后煞有其事地晃响手中的铃铛，这样他就能招来恶灵，施法将它们驱走。

    说也奇怪，他的雇主都认为他驱走了恶灵，对他深信不疑，除了给钱，还送来一面面锦旗，写着什么“人间卫士，除魔扬善”之类，这让瘦弱如鸡的林小凡很是得意。

      但今天不一样，林小凡遇上了麻烦。

      这次的客户是位阔太太，足有二百斤，光下巴就有三个。她告诉林小凡，她怀疑她七岁的儿子被恶灵缠上了。她看见她儿子总是自言自语，但儿子却告诉她，他是在和一个大哥哥在聊天。他的小房间也会莫名其妙地多一些东西，打火机，甚至香烟。

      最让她崩溃的是，儿子画了一幅画，是一个长相英俊的年轻人，眼神里充满了几分痞气。

      儿子说画中人就是和他说话的大哥哥，阔太太拿着画问遍了左邻右舍，都说没有见过这个年轻人。看着儿子自言自语的模样，她不得不相信，儿子撞上了恶灵。她找到林小凡，承诺只要能驱走恶灵，她愿意付上一大笔钱。

      林小凡耐着性子听她啰里啰嗦地讲完，心里暗暗好笑，哪里有什么恶灵，不就是小孩心智发育不全，看了一些鬼故事，分不清幻想和现实，应该去看医生，而不是找他。

      但是作为职业骗子，又加上钱的诱惑，林小凡决定把流程走上一遍。

    到了小男孩的房间，奥特曼玩具的旁边，林小凡发现了打火机和香烟，烟盒已开，只剩下大半包。“又是一个不良少年！”林小凡暗暗感叹。

    “小朋友，你说的大哥哥在哪里呀?”

    小男孩悄悄告诉他:  “你施完法术他就出来。”

    林小凡心里冷笑:  “小屁孩还挺会吓人。”

    他支开其他人，独自在房间点燃十七根蜡烛，摇响招魂铃，口中假模假样地念念有词。

  突然，他听到了门上锁的声音。

    林小凡又冷笑一声: “花样真多，还怕老子拿钱跑了不成？”

      他敲了敲门，外面无人回应他。

    林小凡这才发现，门是从里面锁上的。

    他觉得有些不对劲，正疑惑间，听到后面有人轻笑一声。

    林小凡抖抖索索地回过头，房间里多出了一个人。

    烛光摇曳，一个相貌英俊的年轻人跷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嘴里叼着一根烟。

    “我是恶灵，听说你在找我?” 他支着下巴看着林小凡，眼里满是戏谑。

    “不可能，这个世界不可能存在鬼的，这违背了粒子物理原理和热力学第二定律。” 林小凡的世界观受到了颠覆性冲击，他开始求助于科学。

    “你在叽叽歪歪地说啥?” 恶灵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吐了个烟圈。

    林小凡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我喊你爸爸，求你别打我。”

    恶灵笑了，眉毛上扬，潇洒中透出一丝痞气。

    林小凡忽然有些恍惚:  “恶灵爸爸，你长得好像我以前的一个朋友。”

    恶灵双臂往后一伸，头一仰靠在沙发上，显得很惬意: “少跟我套近乎，我不吃这一套。”

    林小凡一脸谄媚地上去递烟: “恶灵爸爸，我看你像熟人，要不你给个熟人价，放了那小男孩。”

    恶灵斜瞅了他一眼，爽快地答应了: “好啊，反正这地方我也呆腻了，正好换个环境。”

    林小凡没想到恶灵如此好商量，忽然有了一丝担心。

    果然，恶灵嘴角一弯:  “作为补偿，我要你的肉体。”

      “衣冠禽兽，”林小凡心里暗暗咒骂，他拉紧领口，用警惕的眼光盯着恶灵:  “我可是直男！”

    “啊，呸，你想得真龌龊，我是说要附身于你。”

    没等林小凡反应过来，他就被恶灵附体了。

    林小凡拿到了阔太太给的一大笔钱，叼着烟走出了大门，小男孩站在门口冲他挥手: “大哥哥再见。”

      “恶灵爸爸，你能不能出来了?”

    “不行，我好久没见到太阳了。”

    林小凡坐在地铁上，周围的人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自言自语。

    自从恶灵附体后，林小凡算是倒了大霉，恶灵一天到晚缠着他，非要挤在一起睡，恶灵还是个话痨，整天和他聊天，说的全是鸡皮蒜毛的事。更要命的是，自此以后，林小凡真能看见鬼了。

    以前，林小凡驱魔的程序是这样，点燃蜡烛，摇响铃铛，念几句无人能懂的所谓咒语就算大功告成。可是，自从恶灵附身之后，他一摇响铃铛，总会看见长相稀奇古怪的鬼怪，一个个凶神恶煞地向他扑来。

    但是林小凡的驱魔依然成功，甚至比以前更成功，他在瞎念咒时偷偷睁开眼，看到了原因。

    恶灵把鬼按在地上，揍得鼻青脸肿，边揍还边恶狠狠地说:  “我的人也敢动，是不是想再死一次？”

    林小凡莫名其妙地掉下了眼泪，这一幕，他是那么的熟悉，而恶灵，真的很像他的一个朋友。

   

        那年林小凡十六岁，高一，是个瘦弱如鸡的好学生，人送外号“弱鸡”。

    “弱鸡”真的很弱，所以经常被人欺负。

      有一天放学回家，他被几个混混堵在了小巷里，他交出了身上仅剩的五块钱，混混不满意，对他又打又骂，还要他喊“爸爸”。

    一个少年，骑着拉风的摩托车突然出现，叫他们滚。

    混混们滚了，林小凡仍然蜷缩在墙角。

    少年从摩托车上下来，老练地点上一支烟: “你是不是被打傻了，怎么还不走?”

    林小凡看着他，少年叼着烟，白衬衫的领口一粒扣子也没扣，满脸拽样，少年走近他，伸出手来，林小凡看得清楚，少年的手臂上有刺青，一个凶狠的狼头。

      林小凡以为要打他，下意识地往里缩了缩。少年只是笑笑，有几分痞气，他吐了口烟圈，缭缭的烟雾中竟有一丝温柔: “你别怕，以后我罩着你！”

    后来，少年真的罩着林小凡，只要有人欺负他，少年就会冲上去，揍得人鼻青脸肿，弱鸡还是弱鸡，但没有人再欺负他。

    少年后来去了哪里，林小凡不知道，高中还没毕业他就离开了学校。

    林小凡去找过他，他家里人说他参军去了，还给他留了封信，说回来再找他。

    林小凡一直等，少年一次也没有出现。

    林小凡很想念他，那是他高中唯一的朋友。

    到了晚上，林小凡问恶灵:  “恶灵爸爸，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下我的朋友，他和你长得很像，他参军去了，是真的吗?”

    恶灵斜侧着身，半躺在床上，一双眼似闭非闭，好像要睡着了: “是真的。”

  终于有了他的消息，林小凡很高兴:  “那他过得好吗?”

    恶灵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他现在在哪里?”

    恶灵的眉毛轻轻颤抖了一下:  “他死了！”

    空气有些凝固，林小凡没有说话。

    恶灵叹了口气:  “你不用为他难过，为国捐躯，他死得很光荣。”

    林小凡沉默了一会，笑着说: “他生前那么凶，就是死了，一定也是凶神恶煞的鬼，没有鬼敢欺负他。” 林小凡笑着笑着，流下了眼泪。

    恶灵拍了拍他的背:  “他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他。”

    “你怎么知道?” 林小凡反问道。

    恶灵叹了口气:  “因为我就是他！”

    林小凡一怔，抓起恶灵的左手臂，果然有个狼头。他猛地一拳，把恶灵揍倒: “原来真是你，你他妈不去投胎，在这里装鬼吓我。”

   

    恶灵火气冲了上来，爬起来把林小凡按在地上揍了一顿: “你还好意思说，你那么怂我怎么放心得下，老子临死前一个人在死人堆里躺了三天，就他妈担心你，要不是老子罩着你，就你那下三滥的驱魔术，早就让鬼吃得只剩下渣了。”

    原来，林小凡以前的每次招摇撞骗都是真遇到了鬼，只不过他并不知道恶灵在默默地保护他。

    恶灵打完解了气，往沙发上一靠又开始抽烟，他得意地笑了笑，还是有些痞里痞气: “怎么样，你以前都没发现是我吧？”

    林小凡也笑了，有些事他没有告诉恶灵。

    他大学毕业，听到了少年的死讯，便决定当驱魔人，希望能找到少年的灵魂。

    十七支蜡烛，那是的为了纪念他们分手的日子，烛光摇曳中他遥遥一笑，林小凡就认出了他。五年了，他一点没变，还是十七岁那个满脸拽样，笑起来又好看又痞气的少年。

    那个满天夕阳下，吐着烟圈，笑着说:  “别怕，以后我罩着你。”的少年，林小凡心心念念，一记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