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红包

我这些年一直抗拒过年过节过生日的时候送给爸爸红包。原因其实很简单，我怪爸爸对妈妈的关爱不够。多年来一直是这个状态。我怪他年轻力壮的时候，不顾妈妈的辛劳而选择全国各地的跑销售。年老了，不顾妈妈的孤独，又到处去参加自己喜欢的活动。

最让我恼火的是，有好几次我开车送孩子碰巧遇到爸爸过马路身边总有一个高个子的女人，一次是冬天：他们俩在等待过马路，那个女人身材较好，虽然年纪不小但腰板挺直，穿着长裙，脚踏筒靴。这和妈妈的身形和穿着反差很大。想到这一点心中腾起压不住的愤怒和怨恨。如果年轻时妈妈不那么辛苦，现在会蹒跚而行么？即使双膝在十年前做了置换手术，经历那么大的痛苦，现在仍然有一条腿不能轻松走路。这是劳累的结果！而这劳累是拜爸爸所赐。因为他在那个只能刀耕火种的年代逃离了劳动，全部扔给妈妈。在那个当下我恨然地看了他一眼，开车绝尘而去，爸爸肯定看到了我的车，但看不到我的表情（因为玻璃贴膜的原因）

第二次是在同一地点的对面公交车站，他们在等公交车，是夏天，当时女人穿薄裙，胳膊上戴着防晒袖，头上戴遮阳帽，戴墨镜。显然爸爸又看到了我的车稍显不自在。我装作没看见径直开过。

这是印象最深的两次，以后再见到时已经有了免疫力，装作没看见开车驶过。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爸爸的年纪应该是七十七八的样子。我不想考虑两个人的情素是什么？也并不想追问，只是在心中隐隐地添了一笔怨恨，只想到我妈妈一个人在客厅孤独的与电视为伴。

我自那时起，不再给爸爸红包，逢年过节过生日，我执着地买我想给他买的东西：衣服、鞋子、茶、酒，就是没有一毛钱。我知道他并不缺钱，惩罚不了他。因为姐姐们会给；公司财务那里每月也会为他支取零花钱。但我就用一毛钱不给的行为告诉他，我对他的行为不满，我很愤怒！

这几年间，我只是定时奉上我的东西，和爸爸没有过多交流，也没有什么特殊表情，表面上看风平浪静。但爸爸的目光一直在我的脸上扫来扫去，观察我的表情。遗憾的是他什么也找不到。我是自己和自己对话的高手，这是小时候养成的。

今年冬天改变我的事件悄然发生，那就是公公又住院了。虽然每年冬天公公都会住一两次院，但今年特别触动我，公公是从年轻时代就贪图享乐的人。即使我爱人小时候家里无粮下锅的时候，我公公的办公室抽屉里也有成包的桃酥在里面。现在八十三岁了，稍不舒服就会去村里的诊所开点激素吃，吃完舒服。白天想睡就睡，晚上睡不着再吃安眠药。时间长了，脸部肿胀的很大，身上大片的渗血红斑，脚几乎都抬不起来在地上擦行。看着病床上的公公，大小便失禁，头垂得低低的，想抬都抬不起。腿软的站立不起来。咳嗽时痰糊在喉咙里，呼噜噜不上不下。

我想到爸爸，爸爸比公公小两岁而已。但身轻体健，常写书法，会弹中阮，会拉大提琴，会拉二胡，现在还迷上了高尔夫。懂得养生保健。如果爸爸像公公一样离死神很近，我要不要原谅他。我还是现在就原谅他，人生有几个八十年呢？爸爸长命百岁的话也只剩十几年了吧？于是我做了决定，现在改变。不要活在情绪里，让爸爸的有生之年见到我的谅解。

腊月二十八，我们一家四口，带上茶、酒、各种熟食回家。大姐一家和弟弟一家当然有我爸爸在自家长长的走廊里欢迎我们。在众目睽睽之下我把装有两千元的红包放在爸爸手中，没有去看他的眼睛，但感觉到他的惊喜。

当天下午，我在妈妈房间和妈妈聊天，爸爸拿一小瓶镜片护理剂走进来说“我这个东西特别好用。”伸手摘我的眼镜，我自己摘下递给他，他喷几下在两个镜片上，然后用手中的软布擦拭，边说“老闺女的眼镜好，我老闺女净好东西。”“也不是特别好，潘家园配的，五百多块而已。”“比我的贵一百块，我在当地配的，这瓶护理液就是配眼镜时赠的。”我接过擦好的眼镜，果然世界变得清亮。爸爸轻松地心满意足地出了妈妈的房间。合解就这样轻易地达成，也许这个合解爸爸盼了好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