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江源的春日比去年来得稍晚了一些。
坐落在南方的小城,薄雾缭绕,温润潮湿。
三月底的光景裹挟着细微的凉意。石巷深处的山梅花散发出淡淡的幽香,大街小巷的种植的蔷薇也争相恐后开满小城。
清晨,鲜花上盖着晶莹的露水,宛如少女粉嫩剔透的脸庞。在融融春日中展开盈盈一笑。
清晨的江源在第一道卷帘门被拉起的声音中开启了新的一天。
早餐铺的阿姨熟练套上围裙手套,转身架起一口巨大的油锅。一团油面在她丈夫手中也是被拉扯的风生水起。很快这双灵活有劲的手把面条搓匀又切成长方形均匀大小的面条。滋啦一声,面条到了油锅中,阿姨熟练用长筷在锅里将油条翻滚。金黄的色泽,让人垂涎欲滴。
不一会各种食物的气息在小巷里散开。被微微寒意浸染的小城在食物的蒸汽里慢慢挣脱束缚,一派清透明朗。
自行车铃铛的声音此起彼伏穿梭在小城里,一群少年仿佛疾驰的白鸽,飞速驶过街道。小城热闹旺盛的生命力昭示着人们安稳幸福的日子。
闵月出生在江源。
那天是1月1日,闵月也是当日唯一出生的孩子,一声啼哭迎来新的一年。医生护士把哭泣的闵月抱到母亲身边,疲惫的女人不愿多看,只是把脸转向一旁,眉头因为虚脱而轻皱。
闵月的孩提时光连同着整个少女时期都在江源度过,她脑海里的记忆夹杂着淡淡的清雾和湿润的味道。
江源的与君山在小城的最南边。春日的与君山长满了漫山遍野的迎春花,淡紫色的鸢尾和洁白的玉兰花。粉白相间的梨花桃花顺着往上的山坡见风就长,一路繁花相送,在山丘上晕染开来。
季春时节,连绵的细雨浇打着枝桠,花瓣飘落到湿润的泥土里。春雨过后的山林会发出馥郁花朵气息混杂泥土的腥味,唤醒人们敏感沉睡的感官。
江源依山傍水,气候宜人。这里的人们日子安然和顺。孩子写完作业,都呼朋引伴爬到着与君山的半山坡,男孩总爱在湿漉漉的泥土中探宝,女孩拉着小姐妹采花做成花环,心灵手巧的孩子把精美的手制花环戴在头上,眼神里里透着明亮柔和的光。
有的大人不放心,在孩子后面跟着,偶尔会呵斥满身污泥的调皮蛋。那调皮蛋突然把湿泥抹在脸上,逗得旁边的女孩哈哈大笑。
一声惊雷划破了春日最后的和平,瓢泼大雨冲刷山林。江源的树枝枝杆被劈成两半。闵月趴在窗前看着外面急促的雨,屋内闷热潮湿,风扇的风也是闷闷不乐。夏天的江源带着一点粘腻沉闷。
等到雨停,闵月穿着透明色的塑料鞋走出了房门,屋檐的雨水滴落在她的柔软浓密的发丝上,又顺着发丝缓缓滴落。
她把门前的竹椅拖到树荫下,又跑进屋里拿了一本书,是张爱玲的半生缘。她躺在竹椅上,树木缝隙倾泻的日光洒落在了书页的文字上。闵月细细咀嚼着文字带来的幻想,想象自己睡在柔软的云朵里。
闵月在脑海里回忆着曼桢和世钧又在上海相遇,岁月变迁,人生辗转,绿树也早已成荫。
15岁的闵月沉浸在故事的文字里,她爱看亦舒,爱看张爱玲,爱为所有破碎的爱情流泪,试图用眼泪去填补故事带来无奈的伤口。
到了夜晚,闵月喜欢听着广播里低沉磁性的男音。未知电台传来陌生男性温柔磁性的嗓音,她痴迷于幻想那发音下滚动的喉结和卷翘平舌,兀自沉醉其中。
隐秘的秘密在她心里炸开一朵烟花,闵月脑海里想着冰凉的江水上的璀璨星空,像是低低的细语。她慢慢夹紧自己的双腿,指尖触碰自己细腻的肌肤。
猫一般蜷缩在床上,全身的肌肉逐渐紧绷,像是在进行着一场盛大的仪式,直到她汗水涟涟。
她微微喘着气,目光凝视窗外如水般寂寞的月色。薄薄的床单裹着少女的身体,也包裹着少女的秘密心事。
17岁的闵月考完会考就离开了学校,为此她并不难过。在学校,闵月并没有朋友。她爱着家乡的从容的美,却又被无聊的时光逼得发疯。
母亲安排闵月到别的地方学习,做的任何决定不会告诉她。闵月早已习惯了母亲的漠不关心。
母女二人很少说话。在饭桌上能清晰听见彼此咀嚼和呼吸的声音。
闵月讨厌这样的相处,却又无可奈和。多少次跑到江水边,时刻幻想着一跃解千愁。却被寂静冰冷的江水制止,只能绝望的哭泣。
她想被母亲抱在怀里,和她肌肤相亲。可是母亲总会推开她。
甚至会在好几个发狂的深夜辱骂自己。渐渐地,闵月越来越安静,就像与君山上寂静的树林。母亲说,她和父亲一样拥有犯错下贱的血。
可是,闵月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
2
陆云洲出现的那个时节,正是草长莺飞的春季,那天,一辆白色的轿车驶入了江源。
同一天,街边闲逛的闵月第一次看见陆云洲。
18岁的少女是什么样子?闵月站在镜子前静静端详着自己。茂密乌黑的长卷发如同海藻一般垂落至腰际。她缓缓脱掉白色的衣裙,丰盈的肌肤透着温润的光。
灯光如同一层薄雾笼罩着少女蓬勃茂盛的身体,闵月轻轻抚摸纤细的腰肢,嘴角勾着微笑。隐蔽的秘密包裹在脆弱的纸里,只需要一点火苗,就会有燎原之势。
懒洋洋的午后,一抹粉色的身影快速穿过街道。闵月来到一栋建筑前。看见陆云洲站在不远处,如同挺拔的白杨树。一群人簇拥在他的身边,追寻自己的答案。
她移步上前,却看见一个美丽的女人站在他的身边。闵月不由自主地凝视,那个女人耐心地回答所有人的问题,矜持的举止,美好的面容,让闵月眼里多了一丝无奈与相形见绌苦涩。
此时陆云洲不知何时把目光悄悄挪到闵月的身上,等她回过神来,两人的目光撞在了一起。电光火石之间,闵月仿佛看见春日簇簇盛开的粉色樱花纷纷扬扬,在她心里下了一场甜蜜的樱花雨。
陆云洲很快转头继续耐心回答人们的问题。一会儿,夫妻二人把众人引向了建筑内厅。大人们牵着孩子,拿着传单,有说有笑地跟了进去。
闵月看着人流渐渐淹没了陆云洲最后一抹身影。她静静站在外面,脸上带着不可一世的微笑。
闵月在自己的画册上细细勾勒陆云洲的模样。目光如玉般通透温柔,鼻梁挺拔。俊逸的笑容爽朗洒脱。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细长有力的四肢,像是白杨的枝干。
人到中年却还有朝阳的气息。她把画放在鼻尖,闵月幻想自己贪婪嗅着他身上独有木质的芬芳。
或许这就是属于我的爱情和我的命运。闵月心里反复想着这句话。自己已经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这个成熟温柔的男人。
陆云洲和妻子在当地开办了一所辅导机构,因为他的妻子曾经是某著名高中的金牌老师。带了好几个状元,自然名声远扬。当地有孩子的家长,都来拜访他们夫妻二人。
陆云洲在当地举办了好几场演讲,无非就是讲述亲子关系和学习方法。听说他曾经是公司的老板,许多人都趋之若鹜。
小城生活总是一层不变。每次演讲,台下总会聚集很多人。闵月也站在人群之中,不过她的目光里只有他。
看着陆云洲侃侃而谈,气质儒雅,如沐春风。他的博学,他的稳重,还有他演讲时眼角渗透的自信,将闵月的心浸润在江源春日的湖水中,泛起涟漪,一切如梦似幻。
看着魂不守舍的自己,闵月知道自己臣服于这个男人的魅力并且已经疯狂地爱上了他,如同一场一发不可收拾的大雨。
3
随着闵月的移动,鳞次栉比的书架徐徐从她的身侧退去。空气中飘荡着木质的气息,光从百叶窗渗透进来,洒在了书架上。
闵月继续缓缓向前走,身体随着光影忽明忽暗。忽然,有力的手掌把她一拽。闵月撞在了结实的胸膛上。她心里一惊,索性沉醉在他的拥抱里,吮吸着属于他的味道。
二人侧首,闭目,脸颊潮红。
闵月感受着他清清浅浅的吻,身体柔软而滚烫。陆云洲轻揽闵月的腰际,又在她的额头落下轻轻一吻。
他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贪婪地享受着鲜活的青春。他把头埋在闵月耳边茂密的秀发上。闵月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躺在了软绵绵的棉花糖里。她欢喜雀跃,感觉自己像是飞了起来。
原来,这就是我的爱情和我的命运。
闵月从未思考过对与错。对她来说,爱情没有对错。她从未想过去取代他的妻子。她只希望就这样和他在一起一辈子,做一对潇洒的爱侣。
陆云洲在家时,总会拆开一些信封,里面有新鲜的花瓣,大多是是粉色的玫瑰。它们被小心贴在洁白的纸张上,纸页馥郁,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信纸里写着闵月的低语与情话。他会看完,然后揉成一团。随着花瓣破碎的声音,它们也去到了最终归宿——垃圾桶。
一次演讲,闵月是他最乖巧的听众。他缓缓走下舞台的阶梯,漫不经心走过闵月的身边。
他的目光似乎都没落在闵月身上。可依旧能感觉到她紧张缭乱的呼吸,脸蛋挂着红晕,如醉酒一般。她肆意热情的目光从未停止追逐自己的脚步。
闵月会在无人的屋子,忘情拥抱着眼前的男人。纤细白净的手臂环扣着男人的脖颈。
鼻尖在男人胸口摩挲,她如同精灵一般在男人身边。男人看着她绯红的脸颊,如同黄昏时缠绵悱恻的晚霞。
他低头轻吻着这朵原始的野花。
女孩如水般的目光似波光粼粼,又像是女巫的深潭,携带致命的吸引,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点燃的火焰放肆燃烧着,二人却浑然不知。
月色如练,闵月告诉陆云洲自己经常晚上出来散步。母亲很沉默,不会过问自己,让她总是觉得孤独。
暮色中流淌着暧昧的氛围。陆云洲不爱多言,只是用指腹轻轻摩擦女孩的手心。
闵月仿佛心领神会。旋身来到陆云洲的身前,展开双臂搂住他的脖子。她踮起脚尖在他嘴唇留下一个轻轻的吻。
她埋在男人的胸口,陆云洲也把她紧紧抱在怀里。铺天盖地的木质气息让闵月感到眩晕。飘飘然的幻觉,心似蜜糖甜。
闵月在他耳边低语道:“你是我的棉花糖。”
不等陆云洲答复,闵月又追问下一个问题。
“你爱我吗?你都不告诉我,你爱不爱我。”闵月在他怀里撒娇。陆云洲并没有说话,只是捧起她的脸庞,落下了无数的吻。
夜色让她的轮廓格外柔和,像是动人的玫瑰,等待着芳泽。
这一次,是深吻。
闵月享受着被陆云洲搂到窒息的感觉。不知为何,明明被隐秘悄然填补着,却依旧感觉内心裂口在逐渐增大。
一行泪,缓缓从闵月的眼角划过。她不知道为什么,心被玫瑰花刺轻挠了一下,隐隐刺痛。
这是爱吗?
成男性的诱惑是一张细密的网,严丝合缝。闵月被包裹其中,放纵让她在匮乏的感情中试图想抓住某个同样枯竭的灵魂,两人会在末日中享受堕落的快感。
闵月希望填补生命的空白。像是溺水的孩子,在追寻的过程中大口喘着粗气,等待着被魔鬼救赎。
4
陆云洲回忆着年轻的自己。入赘到妻子家中,从此在城市颠沛流离,无枝可依,只为那一点尊严。
岁月无情如利刃一般割破了梦想。自己从此郁郁不振逃回家中,妻子的强势专制,无法体会他内心酸楚与无助,二人的爱情终于成了一盘散沙。关系岌岌可危。即将成年的女儿面对逐渐老去的父亲,眼底只有一抹冷漠的底色。
只有强者,在这个家才有说话的资格。
自己辗转陪妻子来到小城重新开始。岁月如流水,陆云洲渴望重生,渴望涅槃,渴望再活一次。过往身心俱疲的日子被闵月涂上了鲜亮明丽的色彩。
如同流星划过一般的生命,仿佛拯救了贫瘠的心。
闵月带着陆云洲来到了与君山上。二人踩在沥石青苔上,走向了山上的唯一的寺庙。
少女的手温润湿热,让陆云洲对青春的眷恋又燃烧了起来。二人目光如炬,试图把彼此吞噬融化。
闵月走进了寺庙,陆云洲在外面等候。她慢慢踱步到佛像前,跪在蒲团之上,双手并拢,虔诚的祈祷着。
山外,微风簌簌,传来了一阵林音,仿佛菩萨的喃喃低语。陆云洲看着闵月年轻青春的背影,长发如瀑,光芒笼罩着她曼妙的躯体,像怒放的迎春花。
他看着她站起来,转身,目光充满爱意。金色的光印在了她的眼睛里,仿佛是一道诅咒。
陆云洲闭上了自己的双眼,闵月和女儿的身影在脑海里不停重叠。这种感觉翻江倒海席卷而来,宛如将他凌迟一般。
待他缓缓睁开眼,看见闵月泪水涟涟的双眼。
山外的蔷薇肆意生长,如火如荼。梨花纷飞如雪,闵月宛若踏入山林的小鹿,动作稚嫩带着试探。她小心翼翼靠在陆云洲的怀里,陆云洲亦轻抚着她柔软青丝。
陆云洲朝庙宇内望去。端详着菩萨慈悲的面容,日光从菩萨的面容上缓缓落下。庙内陷入一片阴翳。捆住少女的双臂更加紧了。
他将头缓缓转向了远方天空,在心里留下一声短暂的叹息。
忽然一双细嫩的手轻轻捧着陆云洲的脸庞,闵月眼含泪水,如同受伤的小兽,“陆云洲,吻我。”
已经是一场残局,就不要存在若隐若无的希望。他轻扣住闵月的头,俯身吻了下去。
在这段隐蔽的岁月里,他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偷窃了少女的青春,享受她的身体,而他也成了一个真正的罪人。
闵月记得这是一个很长的吻,陆云洲咬破了她的嘴唇。带着宣泄和惩罚,带着不屈和妥协。他慢慢松开了她,把头埋在她的肩头。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陆云洲凝视着面前的她,如同自己女儿的年龄。可是,闵月只是一个同他毫不相干的少女。
情欲的泥土纵容了二人堕落的生长。只有毁灭才是回到原点的唯一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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