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娟

素娟是我小学同学。

她在我生命当中存在感比较强的时间只有一年半，那时我读育红班。

育红班是我们老家那里的说法，相当于现在幼儿园的大班。我们小时候上一年级之前，要读一年的育红班适应学校生活。

我妈无暇顾及我和我弟，所以五岁的时候就把我送去育红班了。那时村里的新学校还没有建好，老学校是在村里的老庙里，老庙的房子没有照明，一到阴雨天屋子里就暗的看不到人，而且环境也差，老鼠在房梁上爬来爬去，偶尔还会从上面掉下来，吓得我们嗷嗷乱叫，所以我只上了半年就休学了。后来新学校建好了，在新学校又重新上了一年。

素娟是我们隔壁村的，她上学晚，年龄比我们班上同学大一岁左右，是我们育红班的班长。她的这个班长，不是通过竞选同学们投票得来的，而是老师直接封的，因为她凶，脾气大，爱打架，全班男生女生都怕她。

小学时，我们每年九月份开学的第一课，和现在孩子们坐在家中看央视一套不同，是妥妥的劳动课——拔草。尤其新学校刚刚建好，草更是茂密地吓人。在我们班的包干区，素娟走来走去，谁要是偷懒被她抓到，上去就是一顿踹，很直接很粗暴。不过那时候孩子都皮实，被踹个几脚，依旧笑嘻嘻的，很少有回去告诉家长的。害怕挨打的孩子看她来了，就起身到她后方去，躲着她。

你以为这样就安全了？素娟的手段可不止这些。

拔草结束之后她会站在门口，所有的人都排着队进教室，每个人把手都摊开，如果手上干干净净的或是只有少许绿色，她就会用扫帚上撅下来的小棍子打人家手心，只有那些手上被草汁染得浓绿的，才可以顺利进入教室。

这样看，素娟是不是很有心计？她的心计远不止此。我爸在村里当会计，会发一些硬皮本，稿本之类的，她很喜欢，每隔一段时间就跟我要，因为这个她在班上从不为难我。经常她会对我说，你看我对别人怎样，对你如何如何。

那时我对她的确有感恩戴德的感觉。所以经常她会到我家吃饭，在我家睡，有时候周五跟我回家，周一再跟我一起去上学。

不管她几天不回家，她爸她妈从来不找她。我妈就说，还有这样当父母的，自己孩子几天不回去，也不知道出来找找。

有一次我妈忍不住把她送回家，回来后长吁短叹的，说小黑（素娟皮肤比较黑，我妈就喜欢叫她小黑）真可怜，几天没回家，爹妈看见了就跟没看见一样，问都不问一下。在我们家呆了这么多天，也不说个谢，做人实在是太差劲儿了。

后来我才知道，她爸妈那时候根本无暇顾及她，他们忙着生儿子呢！听大人说，因为素娟她妈不想生，被她爸打得厉害。我想或许素娟的暴力行为，就是源于她爸爸。素娟之后她妈连续生了两个妹妹，后来都送了人，这本来就已经是超生了，所以他们还要忙着逃避计划生育部门的罚款。那时候超生罚款，有钱的罚钱，没钱的搬东西顶，什么自行车，电视机，粮食等等。听别人说，计生部门找上门，她爸为了阻止东西被搬走，就在门口挖了一个超级大的坑，不让对方进来，出门的时候，就在坑上架上一块板子，人到对面，这边的人就把板子抽走。

素娟的家那时已经盖好有好几年了，红色砖块裸露在外面，水泥都没有抹，砖头之间的缝隙也没有嵌上，门窗都是用塑料布钉起来的，冬天西北风一刮，哗啦哗啦作响，是村里独有的风景。

上了一年级之后，班上有了留级的同学，比素娟年纪大，被老师选了当班长，同时老师开始抓学习，素娟渐渐没了以往的张扬，甚至在后来的四年学习中，我都记不得与她有关的事情了，尽管那时我们学校一个年级只有一个班。

素娟四年级的时候，迎来了她的弟弟，这是我妈告诉我的，从此她在家更是被忽略了。

我刚工作那会儿，有一年回家听我妈忽然说起了素娟。我妈说，你还记得那个小黑不？她去北京工作了，好多年了也没回过家。她弟弟现在要上市里上私立高中，要不少钱，她爹妈联系不上她，正在集上跟人打听手机号码呢。还问我了，我说你和她没联系。

然后我妈又说，现在想起闺女了，早干嘛去了。

幸福的童年治愈一生，而不幸的童年要一生来治愈，这话果然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