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用平等的心去面对每一位学生,他们本身是没有错的。”这是我内心被压制的回声。
有一个小女孩,戴着粉色眼镜框,脑袋圆圆,比同龄人看着高大一些......我正心态平和地逐个记下学生的样貌。她安静地独坐着,眼神向四下里飘忽不定,实在难以与教室的喧闹融为一体。这时她突然起身,往门口的方向走去。双手扶住走道两侧的课桌,身体一高一低,有些重心不稳,扎紧的马尾左右甩动。
我的心跳忽而漏了半拍。颤抖着双手去翻看材料,“正常,正常,无残疾......”
她越来越靠近,约莫一米远的时候停下,盯着我看,凸透镜下双眼被放得很大。
“怎么了?”我问。
无人应答。
“要去厕所吗?”
微微点了点头,眼神还是空洞。
“去吧。”
脱离了桌椅的保护,她踉跄着前进,一碰到门框便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我几乎是冲过去把她拽住的,扶着她慢慢走。
“这孩子是早产儿,生产时缺氧导致的肢体残疾。”
我便为她安排了一位热心同学当小助手。但还是免不了摔跤,“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是常有的事,我也逐渐习惯了闻声赶去拉她起来。
“你注意过她写字吗?”“她连数字都不会写。”“这次的默写又是全错。”“上课神情呆滞,从来不听。”“我都教了她无数遍如何使用直尺,你看看她画的线。”“老师,她凳子下面有黄色的水。”......
每天这样那样的质疑缠绕在我耳边。看着她作业本上无法辨认的笔记和大片的空白,我的心态也从平静到愤怒到焦虑再到无奈逐渐变化。
好在家长还算配合,起初总是向我表达对不住,努力给孩子做课后辅导。但再好脾气的妈妈也经不住我一天三通电话的问候。是的,他们似乎也累了。
家长给我打电话,“老师,她最近出现了厌学心理,哭着不愿意上学,上小学之前一直好好的,幼儿园老师从来没说过她学习方面有障碍,我们的智力检测报告也显示没问题,怎么就这样了......”
"没关系的,慢慢来,我也会对她再耐心一点的,我相信她通过努力是可以和其他孩子一样的,只是接受起来没那么快,您看,上次经过我们的努力她进步了很多,而且我觉得进步空间还有很多,现在她情绪不好,我们更要陪伴她,一定会更好的......"
真的吗?我也不确定,只有尽自己所能去帮她。
“来,老师握着你的手,你感受一下笔触的方向。”
“伸出手指,指着字一个一个慢慢读,可以读出声音来。”
“家长您好,孩子今天还有一些知识没掌握得特别牢固,辛苦您回家多督促。”
“小组长,利用课间多在学习上帮助她。”
“下课咯,要去上厕所吗?同桌愿意陪她去吗?”
......就这样日复一日。
突然有一天,我意识到她的凳子下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出现过“水”,当初为她安排的小保镖也已经不再过多地搀扶她了,我几乎要落下泪来。
但生理上的缺陷还是让她受伤了,一次摔跤导致右脚骨裂,不得不手术休养。申请了一年休学。到一年级学期结束的时候孩子的妈妈多次向我表示她很想念学校生活,期待着重返校园。我笑着回答她“真好”。
后有一次为补助的事情请她妈妈来学校签字,她也来了。我见她比先前胖了一些,怯怯地躲在妈妈身后。“还认识我吗?”我问她。“看看这是谁?”妈妈拉她到我跟前。“郑老师。”喊完又忸怩地转过头去。
“欸,好,在家也要好好学习。“
“我把这学期的资料都发给您,辛苦您教导她了,有什么问题及时联系。”我像把自己的孩子托付给他人似的。
复学在即,又遇上了新一轮疫情,虽她已到别的班级去,那几个月我还是时不时想她会不会再次为不能返校上学而失落。
终于迎来了重返校园的日子,我立即去打听她的近况。
”真的有进步!从个位数到及格,出乎意料啊!“
”真好。“我发自内心地为她欢呼。
我常问孩子们还记得她吗,异口同声地回答我记得,七嘴八舌地说自己也在哪儿看见她了,好像大家还是那么亲密。
偶尔在校园里我也会遇见她,依然排在队伍的最后,我喊她,她的眼神还是有些空洞,有时看我一眼但不说话,有时不看我。
但我还是觉得真好,祝她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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