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之三】
凌 雪
杨永生
7
一连几天的春雨染绿了不甘寂寞的小草；染绿了树木枝头上的嫩芽儿，也染绿了不肯安份的小溪。老天爷刚以放晴，孩子们都一个个地跑到小河边；挽起腿管，脱掉鞋儿，不知凉地跳进小河里，摸鱼抓虾，捉螃蟹去了。柔和的阳光撒下了暖融融的轻纱，像情人熨烫的手儿，抚摩着原野；抚摩着小河；也抚摩着孩子们被春水舔红的小脚丫。
“哦，我逮住一条鱼喽——”何存根高兴地把鱼儿在空中晃了晃，小伙伴们都围了上来。
“把鱼给我!”一个大男孩挤过来说。
“不!”存根把鱼背在身后说：“舅母说，鱼可好吃呢。”
“这是我们的河!我们的水!我们的鱼!”
“你胡说!是舅舅家的。”
“你舅舅家还有河?他呀，只有疯女人!”
“喔——哈哈哈，嘻嘻嘻——”无知的孩子们开心地起着哄。
“你!”存根气得眼泪刷地淌了下来，“你——你敢骂我妈妈!”
“不敢?!你听着。”那个男孩子诡秘地在小伙伴们耳边咬了咬，说：“一…二!”
孩子们迅速拉着小手，把何存根围在圈里边，然后摇头晃脑地唱着：“疯女人，不害羞，露着屁股到处游；疯女人，不要脸，见了男人不遮掩……”孩子们把手往起一拢“哦……”
何存根实在忍无可忍，把鱼往地上一摔，扑了上去!用头把那个男孩子撞出老远。倾刻，双方摆开了打架的阵势。何存根矮那男孩一头，俩人撕打一阵。大男孩抽出手来，一拳飞在小存根的脸儿上。孩子们见势不妙一哄而散了。
何存根哭着从地上爬起来，用小手儿一捂脸，鼻血从指缝间直往外淌，舅母一见满脸血迹的小外甥，差点气晕过去：“妈的!真是人弱被人欺，马弱被人骑啊!”“王八蛋!”舅舅铁青着脸儿。“我找那混小子去!”
就在这刹那间，凌雪伸着双臂朝存根扑来了，她捧着孩子的小脸儿放声痛哭!哭得是那样的悲凉，那样的伤情……凌雪终于把憋在心髓里的刺激情感发泄出来。发泄!是理智的回归，是心理压力地撞击!凌雪奇迹般地清醒了……
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尽管娘家兄弟，弟妹为凌雪母子想得很周到，但这样住下去，必然不是常法，她寻思着……
8
时下，微风掀动着山林的绿浪，满山遍野的小花都已开放。五颜六色的原野，在
艳阳的沐浴下，散发出清幽的芳香。这绚丽的春色，撩拨着大地；撩拨着江河；也撩拨着人心。
一年一度的生命开元，是机不可失的!
凌雪领着三个孩儿又回到何家冲，这是她生命的栖息之地。这里的每一块热土，一草一木能使她的心态得到安逸。她没有过高的要求，没有非份的奢望，一个永恒的心愿把孩子拉扯大。孩子是她的精神支柱儿，是她活下去的力量，不能让孩子有半点的委屈。她是一个善良的女人，慈祥的母亲，孩儿的某点不安，那怕是丝毫的，都会激荡起她心潭上的涟漪。
为了孩子们，什么样的苦她都甘愿去吃；什么样的罪她都甘愿去受。她拼命支撑着憔悴的躯体，在泥土里倒下了爬起来；爬起来又倒下。几年过去了，她在黄土地上从滚爬到滚爬，在生活的浅滩上，她总是鼓足着冲刺的气力。
她是何家冲唯一与男人们同工同酬的女人儿，托着一付大脚板担粪扬场，拉车扛粮，耧、犁、耙、耱等农活儿样样能干。她忘记了疲惫，忘记了生命的耐压力；忘记了她还是个女人。
凌雪终于因过度劳累，身心不支倒下了……
在那间小毛草屋里，幽幽豆油灯下，凌雪躺在坑上，额头上敷着一块退烧的毛巾儿，每过上一小会儿，弟媳就把毛巾拿下来放在脸盆的凉水里摆一把，又给她敷在额头上。
“姐，这样下去咋得了哇”!弟妹抚摩着她的脸颊说：“你还是找个合适的主儿再走一家吧，孤儿寡母的也好有个照应。”
“嗳——”凌雪那微弱的声音有些颤抖了，“他舅母，看我这命。”
“姐”，弟妹深情地说：“你身子是这样儿，孩子又小，这年月谁也顾不了谁。这样下去是会垮的。”
“看这份克夫的命，人们会戳脊梁骨的。”
“任它去吧!命都顾不住了，还说啥哩。”弟媳撩起衣衿擦擦眼泪说：“一个家，没有男人不行啊!”
凌雪的眼圈红润了，把颤巍巍的手压在弟媳的手背上，轻轻捺了捺，一种难以言状的苦楚之情，在凌雪深深的眼窝里滚动着……
9
转眼间，又是一个春化的季节。春意萌动，万马奔腾，绿色的生命在大轮回中迎
来了新的转机。凡赖于黄土生存的生命，无一放弃对光阴的竞争。
门前那棵被称之为“守护神”的千年古槐树上，一对喜鹊忙碌地做着窝儿，它们将在那里生儿育女，分享天伦之乐。一窝雏鹊出世，一对老喜鹊儿精心养育，把打来的食物，公公平平，不偏不向的嘴对嘴儿分给小雏鹊儿。
凌雪出神地望着，面容上默默地掠过一丝笑容，笑盈里蕴藏着充实，凝重和朦胧……
那天仍旧没有新衣，没有形式，只有四只滚烫的手儿久久地握在一起，两汪清泉似的眼睛脉脉地对视着。
就在这霎那间，凌雪把自己的一切交给了她的表哥韩佩英。她和他就这样的结合了。
十年风水倒着流。生活有时忒有戏剧性，一个小小的玩笑将会影响着人生的全部。韩佩英和凌雪是青梅竹马，一块儿放牛，一块儿玩“过家家”，他俩有过童话般的誓言，有过儿时的梦幻。但这一切的一切，由于残酷的生活现实其种种，早就深深地掩埋在人生苦旅的尘埃之中，几十年来在记忆的蓄池里没有泛起丝毫地涟漪儿。
俩人谁也没有料到，命运竟这样地安排着，就在他们结合的这一刻，新欢旧离在俩人的脑海里强烈地闪现着……
在一块绿油油的油菜地里，在齐人高的黄花间，十一岁的韩佩英调皮地说：
“小雪，我嘴里有个糖你吃不?”
“吃。”
韩佩英将小嘴儿挨在凌雪那樱桃小嘴上，又把一条小舌头迅速伸了进去。
“你坏”!没有尝到甜味的小凌雪，却似乎朦胧地意识到了什么，扬着小手说：“坏哥哥。”小佩英在前边跑着，凌雪在后面追着。他们常常就这样富有情趣地嬉戏着，追逐着……
恩爱和理解是夫妻间的凝聚之神；是爱的火花；神秘的瞬间!
情到深处人孤独，她们第一次才真正地感受到了。
眨眼间，两个春秋在她们甜蜜的恩爱中过去了。韩文山、韩文海两个孪生兄弟呱呱坠地，从此，韩门香火缭绕案中。
母痛未息的凌雪噙着泪花欣慰的笑了，她笑得是那样的充实，那样的甜蜜。她觉得只有这样才真正地把表哥——佩英的爱还上了。
女人哪，是妻子，是母亲，这就是一个东方女性的平衡心态。
……
【未完待续】
——选自：《绿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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