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的第一场雪

2023的第一场雪恰逢农历壬寅小年，特以文字记录为是。

一

2022一冬无雪，天气干燥，便觉得冬天没有冬天的样子，就不是真正的冬天了。近三天来，雾气昭昭，水气蒙蒙，阴云密布，天气也异常寒冷，心觉是在酝酿着一场雪，天气预报如是。

清晨还没有起床，便从抖音上得知了下雪的消息，倒给了自己一个踏踏实实睡大觉的理由。

从窗口望出去，大地万物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路面湿漉漉的，始知雪下地并不大，房脊上只有薄薄的一层，倒是绿绿的女贞树上和冬青树上，落了那么一层之后，她们就显得娇羞无比，不堪重负了。

黄华河澄澈如练，空灵幽远。随着雪沫儿的一次次光临，河面就如同毛玻璃一般，凭空贴上了一层保护膜。东西河边堤岸上，在失去了绿叶的佑护后，重新披挂上阵，裹挟了薄薄的雪沫儿，加上了季节的戎装。

亭台轩榭，静穆雪中，忠实地守护着黄华河，任风吹雨打，雨雪涤荡。水气氤氲之下，宛如笼罩在烟雨雾雪中的南朝四百八十寺。

二

雪是有声音的，设若稍微厚一点儿，踏上去就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走人迹罕至的地方，效果会更明显一点。当我走过那木桥的时候，这声音被渲染地淋漓尽致，“嘎吱吱”“嘎吱吱”，宛如给雪儿加的韵脚，加的注解。一弯河水默默不语，聚精会神地听着，静静地思虑着。

雪是有记忆的，我和爱人走过的时候，雪地里就留下了整整齐齐的印迹，它们不遗余力地记录着我们的行动轨迹，随后又千方百计地掩盖着这一切，不久的将来，“踏雪无痕”将是最朴素无言的阐述。这看起来有点矛盾，却是雪宽广豁达的心胸豪迈，纵然你对雪相思入骨，千方百计地想留下点什么，阐述自己的心思，可是，它都会轻轻地来，悄悄地抹，直抹得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留给天地的，留给我们的，是无限改正的、思考的空间和时间。

三

东晋时期，王羲之的儿子王徽之（字子猷），居住在山阴。一天夜里，大学纷飞，王徽之一觉醒来，打开窗户，命仆人上酒。四处望去，看到一地洁白，心生感慨，大声吟咏左思的《招隐诗》。他忽然想起了好友戴逵，当时戴逵远在曹娥江上游的剡县，但王徽之即刻连夜乘小舟前往。经过一夜，他终于到了戴逵家门前，然而，王徽之却转身返回。有人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他说：“我本来就是乘着兴致前往，既然兴致已尽，自然返回，为何非得要见戴逵？”这个典故又叫“王猷乘兴”，指乘兴访友。

降雪是需要点仪式的，王猷的仪式是乘兴访友，小孩子的仪式是堆雪人、打雪仗。他们先是极其认真地把雪一铲子一铲子聚集到一起，然后用小手刻画着心里的模型，臃肿的身躯憨态可掬。黑豆当眼睛，红布条当嘴巴，树叶造出一个鼻子，红皮桶当帽子，小手红通通的，头上冒着热气儿，满脸的笑意，稚气的童声，银铃般的笑声，这就足够了，欢乐才是永恒的主题。

四

雪是有形的，它悄无声息地落在物表，忠实地重塑着万物、复制着万物。

不走正门，从公园的一角切进去，深一脚浅一脚，无意间闯入了一个林密幽深的境遇，树木森茂，灌木丛生，立体空间，三维世界，枝枝叉叉，幽微小境，白茫茫、晶莹莹，扑簌簌、湿漉漉，白茫茫、白皑皑，白晃晃、白蒙蒙。

恰此时，碎琼乱玉入怀，纷纷扬扬落地，摇摇荡荡撞树，跌跌撞撞入眼，兜兜转转触手，此间之美，妙不可言。

不说不想，不走不动，静静地看，默默地感，这是我的“林海雪原”，这是我生命圣洁的高原。

五

雪是要有点精神的，它就在巍然挺立的松树上，“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它们一排排、一列列，列队相迎，此刻，一身雪白，晶莹剔透。

“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日暮诗成天又雪，与梅并作十分春。”自古以来，梅雪并存，“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雪里红梅梅映雪，意境俊雅高远，是文人雅士历来吟诵的高光。

雪纯洁、高尚、俊美，以它特有的方式和形态，传递给出的多是冷静、理智和阴柔，是一种沉着蓄积力量、冷静分析判断的智者的意象，在人类有五千年文明的今天，在到处跳动着狂躁、到处弥漫着浮华的表象下，人类或许更需要雪的精神，更需要雪的启迪和昭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