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布不姓布姓李，早年是住在市中心，后来拆迁搬到了新区，却依然保持着和老朋友马杜林的聚会小酌的习惯，每周必须聚一次，不是老布去找老马，就是老马来找老布，两人住的小区距离地铁站都很近，出入口就在小区门口，出门抬脚就是，所以地铁对他们而言，就是最好的交通工具，没有风吹雨淋，也没有酷暑严冬，比公交车方便，比电动车安全，比打车便宜。
老布出了小区地铁口，往里走了几步，就到了第一栋居民楼的楼下了，他也懒得上去，就在下面扯着嗓子喊一声，不一会儿，就见老马拎着个装酒的塑料桶下楼，两人直奔附近的菜市场，找了个早点摊，两笼包子，一碗胡辣汤，弄两小碟萝卜丁咸菜，两个一次性塑料杯，倒满了白酒，直接就嘚起来。
本来喝早酒是夜班工人的喜好，忙活了一夜，早上喝一杯把自己搞得微醺，好睡觉不易被吵闹声惊醒，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习惯，以至于，即便是不上夜班也要喝两盅，用他们俩人的话说，喝的不是酒，而是感情，拿来下酒的也不是菜，是聊不完的话体。
老布和老马同年生人，他们一起上学，一起毕业，一起参加的工作，恰巧又是同年结婚，同年退休，街坊邻居住着，一辈子同步进行，俩人又都好动不动整两口，彼此间的感情不好那才奇怪。
“听说你又让人薅回来了？”
老马把自带的油炸花生米倒进盘子，眯起眼睛，略带戏谑地看着老布。
“怎么说话呢你，岂能算薅，是请，这帮熊孩子见我不得客客气气的，一口一个大爷的喊着，一路上好烟好酒伺候着，跟请他们爹一样地把我请回去的。”老布一边掰开一次性的筷子，两眼顿时放光，满脸的神气。
“要我说，你也不再年轻，该消停消停了。”老马说。
十年前为了修建地铁搞拆迁，拆到了老布家的那栋楼，同楼里的住户大都签字同意，拿到了该拿的赔偿，就老布和几个人嫌补偿太少，最终导致了地铁站规划变动，不再拆了，但同意拆迁的都拿了钱搬走，不同意的几家依旧住在老楼里，这也导致了老布和老马不再是邻居。
为了这个，老布坚持上访，以前上访是为了阻止拆迁，现在的正相反，要求拆迁，反正自己退休了，有事没事全当健身，溜达了一圈又一圈，他也知道没什么希望，成心就是恶心人，多刷刷存在感罢了。
“你若是聊这个，我可急眼了。”老布端起了酒杯，“我们聊点国际大事不香么，聊啥都不比这个有意思。”
国际大事是退休老人们永恒的话题，很快旁边一个吃早点的老头也加入了他们的圈子，但他的观点和老布相差甚远，也可以说针锋相对，吵着吵着这俩糟老头还差点动手，若老马一把没拉住还真能干起来。
四两早酒下肚，两个老家伙喝的红光满面，精神焕发，于是就结伴去公园遛了个大弯，特意绕往廊榭曲亭，想去那儿找摆摊的老赵玩两把象棋。
“我让孙子帮我下了一个象棋的app，里面有好多技巧，专破老赵的残局。”老马神秘兮兮道。
“你看那只猫多可怜。”老布没接老马的话，而是转移了目标，瞅着角落里脏兮兮的白猫，自言自语的小声嘀咕，摸摸口袋，并没找到可以投喂的食物。
“猫有啥可怜的，不用上班，不用养老的小的，也不用还车贷供房子。”老马感慨说，“人啊，有时候过的还不如猫呢，走吧走吧，老赵还等着呢。”
目送两人离开，白猫穿过树丛和公园的围栏，外面是配货站，停着几辆等活儿的大卡车，长途货运司机老包端着碗蹲正在车旁吃早饭，时不时就挑出一两片肉来打发围绕在身边的野猫们。
眺望一番后，白猫顺利加入了这个讨饭阵营，在野猫的圈子里，纯白色的猫属于最弱势的群体，必须比其他猫要谄媚卑微，更懂得和人类打交道，这样才能活得更久。
白猫已经六岁了，也算是一只见过世面，深谙人情世故的老家伙，它能感觉到这个看起来不太体面的中年汉子是个善良的人，于是上前拿头就拱老包，先是贴贴，再去轻轻蹭蹭，甚至跟着老包还爬进了大卡车的驾驶室里。
驾驶室里有人类长期不洗澡的烘臭，有食物的香味，还有同类的气息，综合起来像极了家的味道。
“你以后就叫大白。”老包说，“这是小兰，大花，你们仨，算是认识了，一定要相亲相爱。”
驾驶室里有老包搭建的猫窝，两只先来者正虎视眈眈的望着这个新加入的伙计。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