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站牌下蹲着哭了一会儿,我觉出来自己很饿。常听老人说,通县离北京是40里,那我这大半天走了40多里路,只吃了柳二给的一个烧饼和笑眯眯给的一根玉米,书包里虽然还有柳二给的半个烧饼和一根笑眯眯给的玉米,摸了摸又不敢吃,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到惦记的西红柿鸡蛋面。
饿的不行了以后,我坐在路边吃掉了剩下的那根玉米。一边吃一边想,可能北京站是在马路对面,我走了错误的一侧?站在路边探头探脑地张望,路很宽,偶尔会有公共汽车和其他车呼啸着开过。我又把玉米芯子扔到路中间,看了看,没什么事。我觉得有把握可以过去,开始飞跑着穿过马路,为了跑的快点,我把书包抱在了怀里,而顾着书包就难免无法关注四周,一辆卡车在惊天动地的刹车声中从我身后擦过,司机探出头来大骂:“哪儿他妈蹿出来的死孩子,你他妈不要命啦?急着投胎呢是吧!”我没敢停,也没敢回头,蹿到对面的人行道才算松了一口气。
有点令人失望的是马路这边我也没有找到北京站,只好沿着站牌一点一点往回走。等过了北京站口的站牌,直到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才看到一辆夜班公共汽车好像蠕动一样吐出了一堆手持大包小包的人群。这个时候如果做一点动画效果加持的话,我想我的头顶应该有一个类似一休顿悟时的叹号!我毫不犹豫地跟着这些人走,因为拿着包的人怎么能不去车站赶火车呢?
......
这是一个广场,一个大广场,一个没见过的大广场,一个眼睛用不过来的大广场。我拼命把在课本里看到的画像和广场的钟楼相比较,得出的结论是还是广场上这个真的个儿大一点儿。四处聚集着或多或少的人群,大大小小的提包和包袱或高或矮的堆放着,有人靠着抽烟,有人围着打牌,还有人可能是怕东西丢了,索性趴着或躺在上面睡觉。广播里大声广播着即将开走的车次和提醒不要从票贩子手里卖高价票的通知,违法倒卖车票的不法行为势必受到我公安干警的严厉打击云云。
我从来没想过夜里会看到那么多人,这超出了一个小县城的小孩子的思维能力范围。不用介绍,我也能看出谁是票贩子,因为他们都聚在路边,热情的向每一个来往的人招呼:“要票吗?要票吗?去哪儿啊您?上海?有,有,肯定有!”作为少先队员,我当然知道倒卖车票是违法行为,但是他们的样子又不像是坏人,因为他们都很热情,还很和气,还主动帮人搬东西。即便对我这样的小孩儿也很客气,“您去哪儿啊?要票吗?”直至另外一个人,往他屁股上踢了一脚,“你跟他废什么话啊,他像能自己买票的主儿吗?”我对他们的好感才戛然而止。
自己走到了北京站,在我心里这应该算了个成就,可是想来想去这个成就却没法和人分享。有可能的话,想和比我还面瓜的梁海雷或者沈刚夸耀一番,但现在如今眼目下他们都在好几十里以外的被窝里睡着呢,以后应该也不会再见到他们了,所以在心里转了一圈儿,也只能无奈的把这个成就先搁在一边儿了。
北京站派出所究竟在哪儿呢?我试图在偌大广场上找出一点头绪。车站附近是有武警巡逻的,他们看起来并不如票贩子和气,所以直接过去跟他们说我是离家出走的,然后他们就带我去吃面似乎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办法。在墙边找了个空档儿坐下,面对着广场开始发愁。背后车站的大钟开始奏东方红的曲调,然后当当当当地敲了十二下,12点了,我困了。
恍惚是睡了一会儿,但是肯定不长,因为一阵突如其来的喧闹抵消了我的睡意。本已嘈杂的广场上开始大乱了,街边倒票的那些人开始往不同方向奔跑,身后是一个或者几个身影在追逐。广场上的人大概都醒了,站起来围观并叫好着,“那儿呢!那儿还一个,嘿,别让他跑了嗨!”“这儿哪!这儿翻墙哪!”大概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也就这样了,我琢磨着。
喧嚣来的快,去得也不慢。被追赶的人们很快被各自扑到,广场上也迅速形成若干个围观的大圈或小圈,梦寐中醒来的人们叫着跳着,兴高采烈地用各种腔调不一的方言讨论着,为自己有幸看到这样大场面的热闹而庆幸。被抓住的人开始被押着往广场外走,间或会被围观的人们啐一口或者踹上一脚。“散了吧!散了吧!警察办公,没事了,没事了,都散了吧!嗨,说你呢,别挡道!”听到警察办公,我拼命的想往人群里挤,但苦于个子太小行动十分不力,只能跳着脚地看着喊着“散了吧”的大个子往远处走。围观的结束人们突然开始担心自己刚才抛下的行李的安全,纷纷快速的撤回刚才睡觉的位置,这下比警察抓人还乱。被人撞了好几个趔趄之后吧,我学乖了,冲到一个附近没包袱的空地儿,跳着脚盯着警察走远的方向,等广场上又开始安静下来才又赶紧跟过去。
这像是一个挺大的院子,门口有盏红灯,大白牌子黑字,最底下的字是派出所,这让人很激动。在我的想象里,这里应该有一个类似每年六一游园会式的欢迎仪式,警察叔叔敲锣打鼓把小朋友请进去,以后就快乐的生活在这里,而现在却有点不一样。相比于广场上的人头攒动,这里透出一股不一般的冷清。睡得满地都是的人们,在这门口完全看不到,连推自行车卖烤白薯的也不往这边来。在门口转了一圈,我不知道该怎么进去,难道不应该有个仪式吗?直接往里走好像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毕竟杨子荣上威虎山还得说是许大马棒的养马副官才行。
在院门的台阶下走过来走过去,没人理我,反而我自己越走越害怕。稍微往远处溜达了一下,我找了个墙角儿,转到墙角儿后蹲好,只要探出头就能看见门前的一切。
一只手拎着脖领子把我提拉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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