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上说月亮也是东升西落,现在月亮刚爬起来不久,它的对面应该就是我要去的方向。我在双桥下一个路口试图用知识分析出前进的方向,结果是对着比了半天,觉得哪条路都好象是正确的。新月,我不知道是月亮的上角对还是下角对?要不然是月亮的肚子对着的是对的?没办法,只好继续在路口守着,看公共汽车往哪儿走。
路边有一个很大的院子,应该是个很大的厂子或者单位,我看清了围墙上没有玻璃碴子的防护,就直接爬上了墙头,坐在墙上往远处看。周围很黑,月亮在深蓝色的夜空里,从这朵云彩溜达到那朵云彩背后。“尖嘴猴腮的,你是个奸臣。”我跟他说,它也不生气。星星很多,我找到勺子一样的北斗星,却始终没看见据说能指示正北的北极星。“你们到底谁是北极星?”我躺在墙头对着天上问,好多星星都对着我眨眼,好像是在说是,又好像是在说不是。
秋蝉在夜里也在拼命的叫,路边的水沟里蛤蟆偶尔会跟它合唱一曲。除了路边忽明忽暗的路灯,远处的地平线上,都有星星点点的亮光。我看着312从地平线上喘着气出现,用巨大的嗓门把蝉声和蛙鸣都盖住,然后又喘着气消失在路灯照不到的远方。
沿着围墙,开始向前走,既然方向一致,我觉得不用从墙上下来。除了要小心院墙上偶尔出现的墙垛,经过几个院子的时候,有几条狗会发现我的存在,对着墙头狂吠一阵儿。“有本事,你上来啊?”我完全不把它们放在心上。
快到一堵大门的时候,我跳下来,蹑手蹑脚的跑过大门前的灯光,从另一侧上了墙。大门口挂着很大的牌子,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这是大学,我知道,因为它的院子比一中还要大。我没接触过什么大学生,但报纸上说他们都是很厉害的,都是未来的科学家。第二外国语学院,说明他们都已经学会了第一个外国语,然后才来这儿上学的,能够学会两门外国语的科学家,那得是科学家中的科学家了。坐在墙头往院子里看了一会儿,偶尔几个人从院内经过,看着并没有什么特别厉害的样子。科学家中的科学家不得是三头六臂,脚踩祥云吗,最起码也得像麦克哈里森啊?看着他们老老实实穿过铁门走进走出,我有点失望。
走到下一个大门的时候,我看见这里也挂着大牌子,北京广播学院。这应该也是大学,所以我还是下来穿过门口,再从另一边上墙。广播学院,不知道是培养什么科学家的大学。这儿的学生能钻到广播里,在天上飘?我想不出来具体是什么样子。学校的广播我知道,那都得是五六年级的大队长或者大队委才能当。上次全校开大会,主席台上有两个优秀学生代表在副校长讲话的时候在后边闹,王校长回过头揪住一个就是一个大嘴巴,另一个是学校的广播员他就没打。对了,还有广播操,也得用广播,这个学校里来来往往的人看着岁数都不太大,喊广播操里力气十足的口令应该差不多,不像收音机里广播的声音那么老。广播学院的院子里,看得到几栋楼,窗口全亮着,还有歌声和音乐传出来。坐在墙头,听着他们唱歌,唱得很好听。我知道,上大学就得离开家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他们来上学,就说明他们不用再回家,也就是不用再挨家长打,可以自己想干嘛就干嘛,想到这儿,我很羡慕。能在这儿上学,将来毕业去给大家指挥做广播操,光是我们一个小学,就得有好几百人跟着他们的口令,更别说一中二中还有各种工厂了。这个大学比刚才那个好,我自己下了定论。这儿毕业的科学家肯定比会两门外国语的科学家厉害,因为用外国语,还是两种外国语喊广播操口令,即便是嗓门够大,大家谁听的懂啊?除非是他们去外国,给外国人喊广播操口令,才能和这个学校的科学家差不多。
再往前,院墙到头了,墙外面是大片散发着粪肥味道的田地。坐在墙头,有点舍不得下去,因为就算在墙上,我也是头一次和这么多科学家离得这么近。虽然我爸爸也是高级工程师,但我可从没觉得他也是科学家。
又呆了一会儿,学校楼里的灯逐渐熄灭了,也不再有歌声传出来。我走到墙角,准备下去。当田地里窜出几个黑影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是吓了一跳,赶紧趴在墙上。武工队员或者鬼子的夜袭队在青纱帐里出没打游击的故事,我可是从小就听的耳熟能详的。
那是几个小伙子,我听从他们嘻嘻哈哈的说话声听出来。他们跑到墙根儿,先把几个包扔进院墙,然后手脚麻利的翻过墙,跳进学校。“快快,分头跑,每人拿点,宿舍见,小心保卫科的人啊!”远处,有人追来,还有手电光和狗叫。我吓得不敢动,趴在墙头。
有两三个人拿着手电追了过来,到墙根儿的时候,有人要上墙,被其他人叫住。“嗨嗨,老何,你上去干嘛去啊?狗过不去,你进去再被那帮小子捂一顿,图什么许的?”说话的人大口地喘着气,“这帮见天来偷玉米的小子,也不能放了他们啊?”“那什么,你们在这守着,是从这儿跳进去的吧?”“没错,我瞧得真儿真儿的。”“行,你们在这儿盯着,我奔正门儿,找他们保卫科的人去。”“行,赶紧的啊!”下面的人,兵分两路,我趴在墙头,大气也不敢出。
过了几分钟,学校里也有几道手电光,远远的走了过来。“你看真着了嘛?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嘛?”“那翻墙跳你们学校里来了,不是你们学生能往这儿跑?”有人吵吵着,由远及近。“这不嘛!这不嘛!你看看,这还有落在这儿的玉米呢!”“那也能是外面的人跳我们学校来了啊?我们这儿学生又不缺嘴,谁没事偷你们玉米?”墙外的人搭了话:“就是你们学校这帮儿有人生没人教的缺德学生,见天偷姆们家玉米,这都好几回了!这帮兔崽子唉,落我手里,都打断他们狗腿!”“你嘴里干净点啊,骂他妈谁哪?”两边的人开始对骂。
我觉得自己的处境应该是相当不妙,就开始慢慢的倒着爬,想躲得远远的溜走,结果却被几道手电光同时罩住。“这儿呢!这儿呢!”“站住,赶紧下来,听见没有,再不下来,我们扔砖头了啊!”“赶紧从这边儿下来!”院里的人让我下到院里。“不成,赶紧从这边儿下来,听见没有?瞧见没有,我这砖头可在手里呢?”我承认我害怕砖头,就老老实实下到墙外,院里的人也翻墙跳了出来。就这样,在五、六个大人手电光柱里,我被活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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