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初中是在龙港读的,学校离家大约要走半个小时。
到了初三的时候。学校开始组织上晚自修,要求每一个学生都要到校上晚自修。不过那些成绩特别差,离家又特别远的孩子,老师们是默许他们可以不用来的。
但是我没有这个特权。因为我的成绩在班级里面是数一数二的,是老师眼中重点培养的对象。于是,即使我离家再远,老师也一再要求我必须要到校自习。
上晚自习我是特别乐意的,因为我本身就是一个好学的人,可是晚自习之后回家的那段路却让我走得胆战心惊。
回家的路可以分成两截。从学校到河尾村这一段路上人家比较多。晚自修放学的时候,有很多学生走动。因为我们学校的很多学生都是来自河尾村的。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因为那个时候家家户户都在纺纱,八点多的时候。每家每户都还敞开大门在那里纺纱呢。在没有路灯的那个年代,河尾村的路边还是非常明亮的。所以走这段路,我是没有心理压力的。
但是,从河尾村到我们村子这段路,却是一条泥泞的小土路。这条小土路的南边是一条小河,北边就是一片片的水稻田。这条泥泞的小路上,偶尔有些地方会铺上一些小块的青石板。它们之间的间隔有大有小。有的间隔大些的,需要跳过去。像我这样身材娇小的人,跳过去是比较艰难的。
特别是到了晚上,走在这条荒无人烟的路上,实在是特别胆颤心惊。
尤其是到了下雨的晚上,走这段夜路就更难了。虽然我妈给我准备了小手电,但是小手电的光照得不远。只能照的见前面一点点的路。
如果碰到下雨,那滴滴答答的雨点,落在稻田里,落在草里,落在伞上。那清脆的敲打声,击碎我内心的坚强,那滴答的声音在雨夜显得特别凄凉。我害怕极了,但是,倔强的我咬着颤抖的嘴唇,颤颤巍巍地继续往前走。
那个时候,我多么期望能有一个人跟我做伴,走过那条漆黑的、荒芜的、没有人烟的、让我害怕的小路呀。
但是我知道这不太可能。当初妈妈听说龙港这边初中教育比钱库好,愣是到处托人把我转过来了。所以我们村在龙港这边读初中的只有我一个人。
而爸爸因为常常出海不在家,妈妈在家里没日没夜地纺纱,以补贴家用。如果妈妈来接我了,纺纱机就得停下来了。这是我们都不愿意的,妈妈不愿意,我也不愿意。因为如果纺纱量少了,妈妈就没有办法同时供我和妹妹读书了。所以,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在那条漆黑的回家路上,我从来没有想过妈妈会来接我。
但是我清清楚楚地记得,有一个下雨天,雨特别大,倾盆而下。晚自修放学之后,我跟往常一样,撑着着一把小伞,带着我的那把小手电,继续走上那条不得不走的路。
在那个凄风苦雨的夜晚,我颤抖着,深一脚浅一脚地探着泥地,往前走。就这么探着走着,鞋子湿了,裤脚沾了泥巴了,我完全顾不了,我只想着往前走,往前走,快点到家,快点到家。
突然,我看到前面隐隐约约有点亮光。我更害怕了,各种不好的想法,从心头不自觉的涌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狭路相逢能怎么办呢?我告诉自己说勇者胜呗。我继续往前走,因为我没有别的选择了。
前面的那个亮光离我越来越近了。我听到一个声音传来,“阿囡吗?"是妈妈的声音。
真的是妈妈的声音,我听出来了。我大声的喊:“是我,我在这里呢。"我听出来了,我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但是我忍住了眼泪,我没让眼泪掉下来。我知道,即使我掉了眼泪,在那个乌漆嘛黑的夜晚,妈妈也是看不清楚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我就是不允许自己流眼泪。
我问妈妈:“你怎么来接我啦?你来了家里的纺纱机怎么办呀?”
妈妈说:“今天晚上的雨实在是太大了。我实在是不放心呀。所以我让你婶婶来家里替我看一会儿纺纱机,我出来接你。”
我没有说什么。妈妈让我走在前头。我手里一个手电筒,妈妈手里的那个手电筒,两束弱弱的光,都照在了前面。我感觉我的前方亮了很多,真的亮了很多,我都可以看清楚地上的路了。我急急地往前走。边走边叮嘱妈妈说:“妈,你小心脚下的路。我有手电筒,你照好你自己就可以了。"
妈妈没有说话,但是两束光依然照在我的前面。望着那弱弱的两束光,在雨幕里朦朦胧胧。我那强忍着的眼泪,还是留了下来。
妈妈,谢谢你。你来与不来,我都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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