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几欢哀

明月清风此夜，人世几欢哀。

今天想写写幺爸家的事情。我们那边把爸爸最小的弟弟称为幺爸，幺爸住在我们家对门，他们家的地基比我们家的要低很多，总感觉像是矮了一截，即使他们家后来新修了3层小洋楼，地基还是比我们家的低些。

从哪里开始写呢？太早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就从疯了的幺妈开始写吧。自我有记忆起，幺妈就是疯疯癫癫的样子，当然她也有正常的时候，在我小时候她正常的时间还挺长，后来便多是疯癫居多。小时候，她总是朝着我家指指点点，嘴里骂骂咧咧，骂的都是一些难听的话，我实在不理解，为什么幺妈是这样的，她这样子为什么我幺爸还愿意娶她呢？

后来大一点的时候，妈妈才和我说，幺妈刚嫁过来也不是个疯的，幺妈模样好，人也勤快，刚开始和幺爸过日子正常得很，后来有次幺妈和我太太（爷爷的妈妈）吵架，冲动之下喝了农药，救回来后就有些不正常了。因为太太当时归我家养，住在我家。幺妈救回来后，就开始对着我家骂。幺爸在家的时候，她是从来不骂的，因为不敢，我幺爸不准她骂。幺妈刚开始也不是时时疯癫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病情越发严重，以至于清醒的时间很少。

听说幺妈是精神分裂症。邻居们都在讲她的疯癫事迹：大夏天的就在路上走；正午2点多她跑去田里干活；她正常的时候，家里一团糟也不知道收拾收拾；总是乱跑，都跑丢好几回了；她姑娘头上有虱子了她也不知道收拾下；她一个人手指着墙角骂，还跳脚呢；她大半夜的骂了几个小时，骂来骂去就那么几句；她还无缘无故地和空气讲话......

大家都知道我幺妈是个神经病。她虽然神经病，却也不允许我堂妹和我玩，堂妹只小我3-4岁，每次跑上来找我玩，只要幺妈看到了，总会把她喊回去，然后开始骂。我也只敢趁幺妈不在家的时候，跑去找我堂妹玩，只要幺妈一回来，堂妹会让我躲起来，然后她去哄她妈妈，好让我有时候跑回家。虽然幺妈不喜欢我们一家，但是我妈从来没说她任何坏话，堂妹来了还经常拿好吃的招待她。妈妈说堂妹造业（可怜的意思），有了这么一个疯妈，啥事都不管。

时间就这样过着，堂妹连初中都没读完，和我同一年份的堂弟也只读了个初中。再后来幺爸一家出去做豆腐生意了，开始在河南平顶山一带，做了几年说是没挣什么钱，钱都被堂妹用了。堂弟也是不好好做活，总是熬夜打游戏。堂妹因为没人教导，跟着周围的人也是乱花钱，所以他们在平顶山那几年一直没挣钱。幺爸不仅要做豆腐，还要照看疯癫的幺妈，据说幺妈都跑丢了好几回，幸亏好心人的帮忙才找回来。

再后来，幺爸去浙江温州寻了豆腐摊，他们全家都去了温州。刚开始还能存些钱，因为堂弟和堂妹都大了，也懂事些了。挣了些钱，幺爸回家就把屋子拆了，重新修了，建起了三层小楼房，花了40多万，这在当时可谓是轰动一时，这是我们村子里第一家三层小楼，因为一般人家都只做二层。大家都说我幺爸挣到钱了，花这多钱起高楼。我大伯家觉得幺爸实在太浪费了，说花20-30万就得了，也能修的很好看，40万实在太浪费了。那好像还是2015年。40万在当时真不算少，因为那年我刚好到深圳那边，深圳南山区的房价才2万左右。这个价格不说别的，在我们老家市里都可以买一套很好的房子了。

但是幺爸不会听大伯的，也不会听旁人的，颇有种“老子挣钱了”的意味，就是要起40万的楼房。那一年，幺爸家不仅起了高楼，还买了新车，有种农奴翻身把歌唱的感觉。他这也是为堂弟娶媳妇做准备。辛苦了那么些年，幺爸一家终于扬眉吐气了，我真为他们感到高兴。

再见幺爸的时候，就是我爸爸去世时。我爸是晚上10点多走的，大伯犹豫着要不要通知幺爸赶回来，毕竟那边豆腐摊子不能没人。大伯犹豫了会，还是在凌晨12点多的时候拨通了幺爸的电话，告诉他我爸去世了。幺爸在那边痛哭，说第二天中午一定赶回来，让我们都等等他，他要回来见他哥哥一眼。后来，堂弟说他们安排好之后，他开着车连夜出发，高速上飚着150码的速度，驾照分扣完了还不够，才赶在我爸火化之前，让幺爸见了我爸最后一眼。我实在很感动，觉得幺爸还是很重情义的。幺爸就我爸爸这一个亲哥哥，因为我大伯其实是入赘的，剩下的都是姑姑了。

等爸爸下葬完，幺爸又专门上来和我说话，说我爸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兄弟，再如何艰难，他也要回来见我爸爸一眼，然后又说爸爸走了，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就找他，缺钱了什么的让我们和他说。幺爸在家待了几天后又匆匆离去了。

再后来，过了两年，堂弟元旦结婚，我特地回家参加婚礼了。婚礼举办的很隆重，请了乐团，请了司仪，鞭炮声不断，这大概是幺爸的高光时刻，毕竟儿子结婚了，算是了了他一桩心愿。

后来结婚才三个月，听说女方就要离婚，原因好像是因为钱财。好像说是幺爸家因为堂弟的婚礼，欠堂妹20多万。堂妹比堂弟先结婚，结婚后堂妹和妹夫都去给幺爸家帮忙了，说是工钱先欠着，这样欠着就积累多了。但是堂弟的婚礼迫在眉睫，只好委屈堂妹先不给他们钱。但是这个问题被堂弟新娶的媳妇发现了，硬是要离婚，且不退彩礼。当然其中也还有幺妈的助攻，据说她不懂事，看着儿媳妇欺负堂妹，就朝人家吐口水之类的。这个婚离的也不光彩。女方结婚三个月就自己另寻出路了，彩礼钱不少，有十来万，幺爸家为此也负债了，就说让女方退一半彩礼，女方坚持不退，拖了2年才离婚。

再后来有一年过年给幺爸打电话拜年，幺爸和我说堂弟离婚之后又遇到个带孩子的女人，经那女人介绍又迷上了赌博，整个人不知所踪，欠了一屁股债让他还，他说他焦头烂额但是没办法，只能继续做豆腐还钱。我只能安慰他没事，让尽快找到堂弟。我除了感慨堂弟的不懂事，也做不了什么。

幺爸这一生，辛劳过，辉煌过，最终还是在生活这条路上慢慢走着。人生还长，希望幺爸一家能渡过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