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家,管小孩子的坟墓叫“婴冢”。
“婴冢”一般选在比较偏僻的山坳。而且是集中埋葬。小孩子天性贪玩,就算死了,变成灵婴也一样调皮。所以选在偏僻的山坳,集中埋葬是让他们有玩伴,防止有调皮鬼出来吓人。
小时侯家里穷,必须养些牲口来维持生计。每天有两条大肥猪等着喂食,母亲经常在黄昏时分,去附近的山上采些可以喂食的野草,这样的草,我们管它叫“猪草”。
天色渐暗,又该到了采“猪草”的时间了,母亲在肩膀上挎只“背篓”,一只手牵着我,去了对面的山上。
山脚的“猪草”很稀散,大都是被人采过了的。母亲利索地择了几株,便往高一些的地方探去。
夏天的山上可是孩子们的天堂,到处都有不知名的野花,红红绿绿的野果。泥土的湿气混着清新的草香。虽说也有蛇虫的危险,但是,一群玩伴,一袋野果。啊!回想起来,真羡慕那些日子。
“妈妈,妈妈,快看,快看!好多好多草,好多好多花啊!”在一片绿油油的山坳前,我们停了下来。
“在这等妈妈,不许乱跑,妈妈一会就回来!”母亲顺手拾了根棍在手山,沿着草地拨弄了一番。那是看看绿草地里有没有蜷伏着蛇什么的。
“真是好肥的一片猪草!”母亲袖子一撂,甩开膀子采了起来。
母亲可是劳动的一把好手,今天看到这么大一片“猪草”,肯定是想多采点,囤些留在明天。没过一会,母亲的身影便渐渐远去在了更深的山坳。
大约半个多小时后,母亲突然惊叫着从山坳里冲了出来,“背篓”里的“猪草”落了大半也不顾,惊慌失措地将我拽回了家。
晚上,在她与父亲的谈话中,我才得知,原来母亲遭遇了“婴冢”。
一个人走向了山坳以后,母亲发现这个地方的“猪草”,一处比一处肥沃,一处比一处茂密,眼看肩上的“背篓”已经满了大半,母亲暗自庆幸自己找到了个采“猪草”的好地方。手上的动作加快,脑海中盘算着过两天还要过来采摘。
忽然,一股由山顶落下的风,吹得母亲连打了几个寒颤。
太阳已经落山了,得卯足劲多采点,好早些回去。母亲坐下,用衣袖擦拭着额头的汗。
背后有只小手拍了拍母亲的肩膀。母亲轻轻弹了弹,嗔怪地说:“不是叫你在下面等么?小捣蛋!爬上来做什么?再等会,很快就可以回去了!”
母亲以为是我,天知道,当时我正乖乖地坐在那等着和她一起回家呢。
肩上的小手猛地缩了回去。耳旁只剩风的声音和风吹草地的“沙沙”声。
“诶,跑哪儿去了?”母亲回头,唤了几声我的名字,没有应答。看着渐渐暗下的天色,她喊了一句“不要跑远了!”,继续采起了“猪草”。
有东西绊住了脚,像是小孩子的手,紧紧抱住的感觉。母亲一惊,抬起脚,原来是根树藤!
没过一会,耳旁又响起了小孩子的嬉笑声。母亲开始以为是我,可是听了几句,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嘻,刚才她弹我的手了!像妈妈一样!”男孩的声音。
“对呀!不怕你耶!找她一起玩吧!”女孩的声音。
哪儿来的小女孩?母亲一楞,继续听下去。
“刚才那位哥哥抱住了她的脚!”女孩的声音。
“我去吓吓她!”男孩的声音。
“恩!好久没大人陪我们玩了!”女孩的声音。
再听下去,没声了,风也停了下来,四处一片寂静。
哪家的孩子这么晚了还不回家!母亲徉装咳嗽两声,伸手去采面前的几株“猪草”。
奇怪,又有树藤缠住了手。母亲采了“猪草”的手怎么也拿不起来。她用另一只手拨开草丛——
“妈呀!”原来缠住母亲的不是树藤,而是一对小孩的手!苍白冻肉般冰冷的小手,抓得紧紧的。
再看前面,并不像开始看到的那么平坦。一座又一座的婴冢重重叠叠。那小孩的手,正是从最近的一座婴冢里伸出来的。
“我的天!”不仅这样!母亲的前后左右,全是婴冢,密密麻麻。母亲正站在这堆婴冢的中央。
母亲当场吓得不轻!一把甩开抓住她的小手,尖叫着跑下山找我。
身后还不时传来许多小孩的嬉笑声……
灯光下,看母亲的手腕,有几道淤青色的抓痕。
后来,母亲再也没敢去对面的山上采“猪草”。我也再没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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