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下面,那个影子已经站了很久了。她眺望着远方,久久的眺望着。好像要把那个她看了大半生的那些山头和树木,望穿一样。从来没有什么变化过,山还是那些山,树还是那些树。
从她站的角度望出去,目光所及之处看起来无限遥远,山脉一直在延伸,蓝天白云下面尽头如此绵长。天边永远没有尽头,如此辽阔。她觉得好像可以看到那个她想看到的世界,穿过那些山脉。可以回到儿时的故土,可以见到相见的亲人。还有那个纷繁杂乱却又可以摆脱寂寞的世界。
可是,目光所以之处却又如此有限。一眼望出去,穿过那些弯弯曲曲的沟渠山头,就是那些她都看过无数遍的山坡。那个山坡高而大,一眨眼间就把她的视线遮住了。山坡的顶上就是蓝天白云,铺天盖地的下来,望远了再于其他可寻。还能看到什么?这辈子都要过完了,都是只能看到这些。
半山坡上,有零散的几户人家。她觉得她都去过那里,还认识那些人。而且那里离自己就是一个小时都不到的路程。原来世界如此之小,走不出去,也看不出去。
要是要回到童年的地方,她知道要穿过那里,那座大山,那座该死的大山阻拦了她和故乡的链接。山那面就是她的出生地,有她的兄弟姐妹,有她少女时的梦,还有她以为可以如世外桃源般热闹的世界。
唉,真的绝望了。她如今是怎么也翻不过那座山了。自从她失去了一条腿以后,自从她越来越老以后。她就很难再看到山那面的世界了,也很难再去山那面的世界了。
青春少女时代,她也在山的那一面眺望山的这一面。还是那些山,她就梦想着可以离开故土,去山外面的世界看看。外面的世界一定是流光溢彩,又五彩斑斓。外面多热闹,多宽广,可以支撑起无数的幻想。
后来她真的嫁到山外面的世界来了。可是,翻过了那座山,才发现原来世界真的在那里都差不多。翻过了那座山却还有比它更高的山,除了山还是山,一座比一座高,一座比一座难攀登。而且就连爬山山中间都难,还别说爬到山顶上去了。怎么过了一生了,还是在山脚下。
现在人生都要到尽头了,又还是想翻过那座山,回到儿时的家乡。可是是怎么也回不去了?回去也不是当年的家了,而是成了客人。没有家还不那么受欢迎的客人。
人这一生的梦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就醒了,也做完了。再做下去,也无梦了。清醒的人很难做梦,就算做也是无梦的梦。
年轻的时候寂寞,想有个家,有爱人和几个孩子。后来有了家,有了几个孩子和爱人。可是,没有了寂寞却最后拥有了孤独。这一次是逃也逃不掉,赶也赶不走的孤独。爱人走了,孩子有几个也离自己远去了。最后自己身边一个也没有。一年能回来看几次,住几天也算对她的安慰了。
可是,这怎么就这么孤独和凄凉了。连个说话的儿女都没有。什么天伦之乐,儿孙承欢膝下,那都是别人家的。
夕阳快下山了,变得越来越红。夕阳虽然是黄昏,可是它的美却也是晨光无法相比的。
夕阳把它的影子拉的好长,好瘦。她转过身往回走了,也只能回到那个孤独的小屋。有几只鸡,一个猪,还有猫和狗等着它。总有点人气儿。
她的影子,只有一只脚在行走,还有一只拐杖也在行走。一只脚加上一只拐杖走过人生大半生。
有双脚的人肯定比只有一只脚的人幸福。但是到了老年,你就算有双脚又如何,你还能翻过那座山吗?你能阻拦爱人的死亡和孩子去遥远的地方过她们自己的生活吗?
一个女人,几十年一直用一只脚走路,一根拐杖辅助走路。拐杖也变成了她的脚,一步一步走着,坚定有力。原来,拐杖也有了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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