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宿舍搬出之后就搬进公司附近的一个公寓。公寓对面是公园,每天早上一拉开窗帘就能看到公园里的绿树红花,听见鸽子咕咕的叫声。当然,也有烦人的鸟粪映入眼帘。公寓很旧,里面大多住着老人,邻居之间都是几十年的老熟人,见面都热情的拥抱和亲脸。每一层楼有四户。电梯左右两边各两户。两户共用一个门,进门后是个小过道。两户在过道内又各有一扇门,相互独立。
我的邻居是老两口。老人的头发都白的很透彻,脸上的皱纹很深,皮肤松弛,但精神矍铄。老爷爷把过道之间的空间利用起来,做工具房,又窄又高的架子上,放着好多工具,灯泡,手套等,还停着一辆自行车。门外则种了好多花。
他们的儿女在哪儿,有没有子女,我不知道。我只是从来没有见过有年轻人来他们家里。偶尔有一个老年人在门口跟他们聊几句。大多时候他们都是在家呆着,很安静。每天晚上十一点过,老爷爷就会反锁外面那扇门,不管春夏秋冬。有时候我回来的晚便会自己锁上,大半夜让老人起来锁门,内心有很浓的歉疚。
因为我完全不懂罗语,跟老爷爷老奶奶基本是零语言交流。见面的时候,我们会拥抱问好,然后他们说罗语,我说英语,鸡同鸭讲。
老爷爷特别宝贝他的自行车。这辆自行车高大威猛,老爷爷每次骑了之后都会擦得很干净,然后放在过道内。我碰见过一次老爷爷擦车,他蹲在地上,一丝不苟的,像在给婴儿擦背,每一个动作里都看的出老爷爷对车的爱护。
老奶奶出门很少,之前她会一大早去公园遛个狗,但在那条老狗死了后,她再也不怎么出门。有一天晚上我下班回家,开了门,老奶奶马上打开了她家的房门。看见是我,笑呵呵的说些话,然后又关上门,我猜应是说你回来了,我还以为是我老伴儿。我进门后,过了一会儿,房门又响了,然后就听见老奶奶和老爷爷的声音。我想老奶奶一定是在等着老爷爷,所以随时做好迎接的准备。这画面总让我想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你在外耕田,我在家织补。平淡得耐人寻味。
一个周六下午,我邀请同事到家里做客,老早就打开了门。老奶奶看见我打开门,走了进来,热情的跟我打招呼,随后就走到堆满鸟粪的阳台。她非常激动地哇哇大叫。我耸耸我的肩膀,苦笑一下,非常无奈地看着她。她说了一大串话,我一句也没听懂,然后她就走了,我继续进厨房做菜。她拎着桶,拿着小铲子和扫帚又进来了。一边哇哇地叫着,一边打扫。我站在厨房切菜,透过窗户看到她佝偻着背,毫不嫌弃地铲着鸽子粪,然后用小扫帚去清除,打扫到靠厨房的窗台,还特意缓缓地做,担心灰尘飘进厨房。扫完之后又用小桶接水过去冲洗,直到把整个阳台打扫得干干净净。这种善意让我非常感动。一个外国老太太,跟我非亲非故,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她甚至听不懂我对她感激的话,却这样无私地主动地帮助我,而我在国内长年累月,朝夕相处的邻居,却不施舍一个好脸色,每天大家乘同一电梯,上班,下班,然后砰一声关门,各回各家。
时间一天天过去,我和邻居的老人的关系越来越亲密。老奶奶不定期地就会来给我打扫阳台上的鸟粪和客厅的纱窗,老爷爷每个月帮我交电费网费。我有时会买盆植物送给他们,有时去西欧出差会给他们带点小礼物,有时我自己做饺子给他们盛一碗。这种相处,跨越语言。有一次我从中国给他们带了一盒驴打滚,我无法跟他们解释怎么吃,就当场拆开,拿出一块塞进嘴里。老爷爷心领神会地笑了。
在这栋老公寓里,我住了很长时间,一直舍不得搬走,尽管这房子很旧,还老停水断暖,但邻居的两位老人让我温暖,让我感受到布市的人情味儿,就像家人在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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