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犬吠

“人一睡着，村庄变成了狗的世界，喧嚣一天的人再无话可说。土地和人都乏了。此时狗语大作，狗的声音在夜空飘来荡去，将远远近近的村庄连在一起。那是人之外的另一种声音，飘远、神秘。莽原之上，明月之下，人们熟睡的躯体是听者，土墙和土墙的影子是听者，路是听者。年代久远的狗吠融入空气中，已经成寂静的一部分。”

                        ——《狗这一辈子》

读到刘亮程的这一段话，马上把我带回到了在乡村的那些年月。这情景使曾经在乡村住过，或者现在仍然住在乡村的人马上沉入到无数个夜。其实，夜不属于乡村中的人，人都到梦中寻找更好玩的去了，只是夜间偶尔醒来的那一刻，便足以让乡村人对夜，对夜里的狗叫声有了永久性的记忆。夜留给了喜欢它的动物们，而狗只不过是因为想要报答主人而忠于职守地留意着夜间所发生的一切，随时发出警惕性地叫声。

夜太安静了，狗的叫声忽然就有了穿透力，它可以从村子的东头传到西头，还可以越过河流，传到对面的村庄里。

小时候，我在漆黑的房间里静静地躺着，突然听到邻居家的狗发出凶狠而狂躁的叫声，我就会猛然把被子拉过头顶，捂住耳朵再不敢听，脑子里却幻想着一定是有小偷靠近，或者生人路过，不然狗不会这样叫。

有时半夜醒来，听到村庄里四面八方的狗叫声此起彼伏，远远近近地呼应着，我也不禁默默地依据着狗叫声判断它的位置，想它叫的原因，是因为一只老鼠，或是黄鼠狼的出现？邻居家的猪拱了门？还是有喜欢夜游的人经过……

想象着这些，忽然发现看起来颇宁静的夜，原来也藏着热闹。睡意更加地荡然无存，眼睛依旧闭着，耳朵却更仔细地听着，只觉这夜的神秘更浓了。

刘亮程在另一篇《狗全挣死了》的文章中说:“没有狗叫的夜晚，就像没盐的菜一样寡淡。狗在夜里说话。东一句西一句的狗吠，将黑暗中独门独院的人家连成一片。一个陌生人只要趴在村边上，扔一个土块，惊动一条狗，便很快会清楚村里有多少条狗，并从连片的狗吠中数清这个村庄有多少户人、每户人家的位置。”说来，狗虽然忠诚，但确实不及人狡猾，看家护院就难免会有疏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