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皆是满眼灰褐色的沙土,干枯折断的胡杨干硬如石,无一丝生命的迹象。这里是七月的罗布泊,生命的绝境。太阳在这里格外的卖力,六十多度的高温如置身烤炉,长达三天的高温和脱水正如筛网般一点一滴地过滤着我的生命。此刻的身体已微弱如风中残烛,虽然奋力挣扎,却依旧不知何时会灭。身上逐渐生起了多处的浮肿和溃烂,宛如地狱中爬出的恶鬼。辨不出方向,望不到前路。剩下的念头只有一个,向前走。身畔,唯有那把陪着我涉过万水千山的藏刀能给予一丝的安全和信任。精致的“回”字纹路的刀鞘已不知卷落何处,只有牛角所制的刀柄握在手中依旧温暖。
本以为,短短三百里路,两天便可踏破。孰能料,竟赌上了余生。
沙暴来得如此突然,千万吨黄沙卷上天空,横梗天地,宛若苍龙腾空。此刻才明白,人在天地之力前,是如此渺小。徒步涉过五十万里路,千锤百炼的内心。在这场沙暴面前,宛如水铸,脆弱不堪。伏在地上,像是一条干涸水湖中的鱼,只能等待灾难的过去。细密的沙再不复之前的柔软温驯,狂暴的打在身上,像是石头砸落。长达两个小时的天地给予的考验撑过后。换来的是满身青紫,疼痛不堪。一个起身的动作就仿佛用尽全身力气。
眼底,一道黑色身影骑着战马仿佛正向我袭来,深黑色斗篷迎风猎猎,笼罩着一切。烈日下,光亮的刺眼,却仍照不见他的容貌。锋利的更镰刀无一丝反光。在这高温中,我感受到了慑人的寒意。我深知,死亡正向我逼近。当我们相遇,那把镰刀将会如情人的皓腕,轻柔的腕上我的脖颈。随后,将之摘下。
在这人生将尽的时刻,我再一次回望那个梦,那座城,那双清澈的眼眸。我见证这世上所有风景,聆听世界所有声音,打开尘封已久的心灵,仍未找见你的身影。脑海中已没了念头,身体依旧坚持这项使命。向前走吧,我的身体以如机械,忠实的执行着这一个命令。
我从白天走到黑夜。气温的急剧降低使我脑海得到些许清醒。抬头望去,沙漠的天空万里无云,漫天繁星闪烁,演绎人间生死幻灭。在我最孤独的时刻,他们陪伴着我度过一夜又一夜。然而今夜,即便是群星闪耀。仍照不亮我的前路。每颗星都有着自己的轨迹,但在这将死之刻,我却仍未找到自己的轨迹。视线已经模糊,身体里的温度,一点一点的流淌出去。随之而去的,还有我的生命。心中泛起冷意。身未凉,心已冷。我孤单了那麽久,心底如千年玄冰,早已尘封万里。却仿佛仍有一颗火苗挣扎不熄。你到底还在坚持什莫呢?半生虚妄还不够吗?刚欲张口,却已凝结。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切断了与意识的联系。意识沉入海底。
半生的寂寥,身畔所伴永远是那么一把刀,一双影,两轮日月,满身风沙,漫天繁星。漫无目的,走了半生仍未找到自己轨迹,凡事了无意趣,日复一日。死亡,早已在心底徘徊多次。现在,它终于到来。
星屑洒落,不远处的瓦砾上散发出细微的蓝光光。隐隐灭灭,如同呼吸。这些微的动静惊醒了身旁仿佛沉睡已久,早已辨不出形状的石块。这块不知作何用途的石头也开始随之闪烁。渐渐,如同烽火相连,一块块久远的碎石被接连“唤醒”。似乎是将信息传到远方。从高空下望,蓝光断断续续,稀稀疏疏。却从未断开。延展到视野边际,终于到达了它命中所注的终点。那是一片萧落不堪的断壁残垣,风蚀已久却依旧高大的土坯泥墙还在彰显这里昔日的繁华,然而狂风吹拂而去后留下的哭噎早已吐露了人去楼空已久之后的荒芜。
这里曾经有个为世界所熟知的名字“楼兰”。这里曾站着一位美貌震古烁今,让世界为之倾倒的姑娘。如今。城已倾,人入土。却依旧有人孜孜不倦的追寻她的踪迹。
走了多远的路我早已记不得了。但是,那场梦,依旧弥留在心间。
梦中,我跋涉在沙漠。漫天的风沙遮挡着视线。不知何时,眼前投下一片厚重的阴影,隐隐约约,一座沙城伫立眼前。城楼上,紫裙飘扬,黄沙起舞。她就静静地站在楼上,如空谷幽兰。我看不到她的面貌。唯有一双澄澈的眼眸,越过了风沙,洞穿了千年,印刻在我心间。我循着梦,就这样踏上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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