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生寒,湖面上倏然起了阵薄雾,银亮的月光混入雾中被风吹的踉跄难降,偏失在一隅阒暗里混沌待散。偶有几声寒鸦嘶啼,与湖心的桨纹一道被晃晃悠悠地撇落在船尾的水波里。
许知山解了大氅,倾身坐在船艏处赤足踩水,湖面银星四下迸溅,噼啪声断断续续响起,新景向来催人忆故,听着声音倒像是旧宅里廊下垂落的铃铛。
半晌,他抖落掉水湿朝着船舱内喊道:“老先生,可否烫壶热酒?”手指在动作间不经意蹭过腰身,许知山顺着话又笑道:“不白吃你的,拿我这枚玉佩做抵押。”
酒香被寒风吹的招摇,那位老人寻声后掀开船帘递了碗酒出来,声音低哑,看着许知山摆手道:“老头子一把年纪要你这玉佩做什么,且喝便是。”
方才滴落的水珠在脚边聚成一滩亮光,船艏处竟像凭空多生出了个月亮。许知山到底少年心性,越看越觉得有趣,抬头看罢又盯着碗中的酒大笑道:“老先生,您看看,这头顶一个,碗中一个”用手指点了点,他又欣喜道:“诺,这儿还一个。”
那位老人捋了捋胡子没再言语,任由许知山晃荡着把一碗酒喂了大半给衣襟。
青州多古刹。夜间幽静,碣若寺报晓的钟声闷拧着从岸边直直撞入耳朵,湖面的雾气愈发浓重,原本清明的月光也变作散乱的虚影。
夜半钟声,雾落渔火,佐以故人携烈酒,顺答至客船,不论来由,倒也算是个良辰美景。
手指在船沿敲出响来,老人避开那滩水光缓缓坐下,看着钟声传来的地方轻咳一声后开口问道:“还是想不起来?”
“是。”
“先生救我时可曾有其他信物”许知山瞬时没了情致,指腹在玉佩上反复碾磨,随即叹了口气继续道:“我醒来便在您这条船上了,之前的事什么都不记得了。”
半醉半醒,他听见老人沉声念道:“从来处归,往归处回。”
古刹的钟声又响了一次,声音却较之前清亮了许多。许知山心燥,暗自念叨了句:都说佛家好善可这一声声的竟像催命似的。
那老人看模样已是耄耋老朽,听力倒是不差,闻言后睨着许知山兀自念道:“三天了。”
“什么三天?”
“忘性倒大的很”老人拍了拍许知山的胳膊,又取来一壶热酒给他斟满,“说你个傻小子昏迷醒来已经过去三天了。”
烈酒呛人,许知山举着空碗再讨一杯,手背拭净嘴角后笑道:“先生,醉翁之意不在酒?”
在乎——
有风乍起,许知山径直立在船艏,手指拨去眼前的雾气后大笑道:“在乎青山妩媚、绿水潋滟也。”
钟声响至三遍,笼在湖身的月光全然被雾掩去,视线里只剩下船上的星点鱼火。
那老人静默良久,佝偻着背长叹出一口气。
“小山,大梦一场,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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