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医的孩子

我不学医，专业也和医学不搭界，只是文傻一枚。除了退休的爷爷奶奶曾当过神经外科医生，家里也没有从医的人士。可是我的身边却鬼使神差地有那么好多个学医的朋友，关系要好的，两只手可能还数不完。

这也是为什么，在医患关系如此让人扼腕的当头，我是颇为偏向医生一方的（[删掉]恐怕也跟我身体好不太去医院相关[/删掉]）。那些医患之间的纷纷扰扰，归结为体制也好道德也罢，亦或自己和家人想要保命的近乎偏执的欲望，或者是当今社会不信任关系的畸形表达……无数多种解释当前，我还是觉得诧异乃至荒诞。我等人类命本如草芥，若不是现代医学——以及那茫茫多兢兢业业的医生们——哪轮得到一个娇弱无毛适应能力及其糟糕的种族拥有动辄70年以上的寿命？

玩笑话了。大的不扯，还是讲讲我那些学医的兄弟姐妹们吧。按我来看，下定决心想要成为医生的人，都是伟大而刻苦的，不是那些抬着刀子大放厥词的傻叉的人生能够企及的。

育成一个真正合格的医生，一个一般大学的医学专业本科都需要6年，本硕7年，而以变态闻名的北京大学医学部和协和医学院更是拥有动辄8年以上的本硕博连读学制。国外想要成为一个有执照的Doctor，其所受的专业训练也是漫长而艰辛。

大一在北大本部和别的专业一起恶修基础课，两三年的内容一年打包搞定；大二就开始出入实验室和福尔马林池，一边吃早饭一边对着尸体解剖块打哈欠；从大三开始，学医的小伙伴们就开始从我们的聚会中消失了，偶尔匆忙出现背着沉沉的包，轰地放在桌上露出三块骇人的砖头，什么解剖病理学寄生虫微生物，统统要背，全部要考，我们都默默点头做不明觉厉状；当我等文傻专业进入大四保研完毕开始过着猪一样的生活的时候，学医的小伙伴们才刚刚迈入了炼狱的头一步——进入医院成为实习医生，然后是住院医，辛苦程度比起一般的医生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第7年第8年就开始需要独立做手术了，另一边儿还要努力写毕业论文跟导师求教陶瓷，才能在竞争激烈的医院立足。

相比起来，我们这些渣渣研究生都是过些什么不思进取的日子啊，活该找不到工作。

在我的眼中，学医的孩子们都是强大的，强大中透着一股坚定而淡定的气质。这是对于未来的一种确定的态势——当我们都为未来的职业进路和工作发愁的时候，大多数学医的孩子们都只有一个坚定的信念，那就是成为一个医生，成为一个牛逼的医生。可能他们的初衷不尽相同，比如我一哥们就是看了《海贼王》被乔巴的故事感动得泪流满面而当场立志成为一个医生（[删掉]好成为海贼军团的一员[/删掉]），但总之走上了这条路，大概就没有道理回头了。

我从不怀疑那哥们能够成为一个靠谱的医生。大一的时候我们常常聊到以后与病理书做伴的日子，聊到解剖室与尸体的通宵复习，聊到未来的白大褂，对于这些，他从未放弃过憧憬。在深夜的急诊室，在ICU，在手术台，对他来来说，大概与病魔做斗争或许跟战斗一样有一种原力般的召唤，值得让人不眠不休。

我不知道对于别的医学生来说是不是这样。至少我的小伙伴们，都无愧于未来的优秀医生这一称号，只要目标足够坚定，就能催着人一步步脚踏实地目不斜视地走，把困难当作战斗，而不是胆怯的分岔路口。可能在别的专业里面，哪怕是北京大学这样的学校，也难免鱼目混珠地掺进一些不学无术或者懒惰成性的渣滓，但在医学部这样的大环境下，难以想象那些人可以存活。

顺便说一句，那哥们今年就要毕业了，留在北京肿瘤医院，估计是心外科。各位去看病的亲友们记得去找王大夫，绝对靠谱，不用谢【肿瘤医院那种程度是一辈子都不要用到的比较好吧【喂

而真正让我叹服的，是医学生们的乐观和淡定。他们会抱怨，会吐槽，但更多的是把苦逼转换为段子和玩笑的气度。在饭桌上对着食物联想肿瘤的形态只是初级阶段，把那医院里的夜班故事编得神乎其神几乎是每个人的必备技能。特别是在医院的大五大六生，病人来来往往，那故事丰富得基本每个人都能写上好几本小说体散文，在难得的聚会里，听医学生们侃大山总是最有意思的事情之一。而当我们都为医闹的蛮不讲理而愤愤不平的时候，学医的孩子们总是哈哈一笑，说明天我被砍了，你们可要给我多烧几个冥钱来啊，出师未捷身先死，多杯具。

我总是不太喜欢用太过高尚的词汇包装那些学医的孩子们，什么白衣天使白衣斗士，毫不利己专门利人，都是假大空的东西。在我眼里，他们最了不得的，还是掏心掏肺的那种真诚——对职业，对病人，对自己的真诚。我母亲闺蜜的女儿也是医学生，是我从小就崇拜的对象，而这份崇拜在我渐渐成人之后则成为了钦佩。她学儿科，是真真的喜爱小朋友，一谈到初生的小婴儿，那爱不释手的神情跃然脸上；她高考失利，没能读到心仪的北京大学医学部，然而留在家乡的医科大学，她也是让人钦佩地刻苦，还争取到了公费出国交流的机会。

微博和朋友圈里时不时会出现学医的孩子们的细碎的状态更新，他们穿着白大褂的照片，紧急加班的疲累，陪伴病人的点滴，乃至目送病人安详离去的释然……“昨天出院的大爷和老伴专门跑来跟我道谢，真好”——虽然我从来没有看过她穿白大褂的样子，但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那个小伙伴的笑容忽然变得特别清晰特别真实。让人感到莫名的安心。

生命总是珍贵而脆弱的，所以人们才会寄予那么多希望在医生们身上。或许，现在没有办法的事情，随着他们的努力，也会一点点有了办法，而我们总是向那个方向不懈地奔跑着。不理会那些纷纷扰扰，我觉得以后我一定会相信医生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