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医

春生去医院，是老婆再三叮嘱的。老婆在城里给人做保姆，春生和儿子在家。八月十五春生和几个哥哥喝酒，儿子出去找同学玩。席间一顿寒暄，哥哥们夸春生娶了个好老婆，会做保姆能赚钱，不像自家婆娘就知道包个山楂饼。春生笑着不说话，老婆在城里打工家里连个烟火气儿都没有。想到这，春生不免多喝了些，一杯接一杯，哥哥们说春生如今有钱开始贪酒了，只有春生知道他不在乎有钱没钱，他羡慕哥哥们有嫂子。哥哥们说春生喝，喝多了倒地睡，第二天醒来觉着胃那边不太得劲儿。

胃疼，这对庄稼人不是大事，有时几根大葱吃狠了，还能烧着胃更别说醉酒。春生去厨房倒了半碗醋混着热水喝下去，打个饿嗝也算醒酒。谁料这次胃疼来得跟以往不同，疼了几天都没好。春生急了跑去村上卫生室看，卫生室就一个医生是春生侄儿，春生不喜欢这个侄，春生爹前年查出胃癌，没钱住院在家治，半夜疼的满地打滚，春生打电话让侄儿去给爹打麻醉药，侄儿竟然不接电话，最后没办法找的邻居王兽医打的。春生恨呀，自己爹在地上打滚求死，那滋味春生不愿再想。侄儿给春生看了看，开了几盒药说是没啥事，没啥事就好春生心想。他这个年纪可得不起病，儿子上中学女儿上大学，他要得病了，儿咋办闺女咋办，总不至于把孩子拖下来。

药吃了几天，还没咋好，八月十五正是秋收，家里庭院那小山似地苞米堆，春生还要扒。儿子上学也不好让他干太多，春生就这样胃上放个热水袋坐着板凳搂身干活。春生给老婆打电话，问她能不能回来几天，自己胃疼的受不了儿子的饭也好几天没做了，娘今年在老大家也不好让老人过来照顾。电话那边老婆顿了顿，说是哄的孩子这两天感冒了，自己脱不开身，她让春生把家里活儿忙完了去县医院看看，春生和老婆唠了几句就听到老婆说哄的娃醒了，电话传来盲音。第二天老婆打电话让春生去县医院，还说八月十五过节雇主给了她两百块钱，春生听着高兴两百块钱够儿子两个月午饭钱了。第三天老婆打电话让春生去医院最好去做个胃镜查查，叫春生不要心疼钱。春生高兴，老婆在担心他。

看病，春生有他自己的主意，他觉得医院是这世上顶顶坑人的地方，多少钱进去都是白搭，爹生病时几个兄弟花了几万，爹也没能留下反倒最后疼的满地打滚，侄儿说医院有那种能让人少受痛苦的外国药，一支几千打上就不疼，春生和几个哥哥商量了一下——买不起。

不过春生还是在忙完秋收后进城去了，老婆叮嘱的要去做。春生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好男人，他不打老婆不骂老婆，老婆说什么就做什么。春生记得当年在村里的桥上相亲，老婆一见他就笑了，当然老婆长得也是好的，弯弯眉大眼睛，一根麻花辫又粗又亮，最重要老婆不嫌春生是瘸子，其实春生瘸得并不厉害，只是走路难看些，可就是这点不同，春生在26岁都没讨到老婆。所以当春生娶到老婆那天，春生就告诉老婆，他这辈子会好好待她。

春生进到医院，这医院他来过好几次，媳妇生娃爹娘生病总是要来的。医院还是那样，大厅里人很多，人们行色匆匆面带忧惧的在交费处排队，在挂号处取药房等着拿号拿药。春生挂号还是那个小护士，护士问春生怎么了？春生说胃疼。护士说今天肠胃科有省里来的专家挂诊，问春生是挂专家号还是普通，春生想着专家总归靠谱些，就说了专家。护士伸出手，专家号20。春生讶的一下，不是7块吗？护士白了一眼，是专家号。春生才将手中的10块换成20。

专家号人多，门口一个小护士站着让大家按号排，一群人也就老实坐在凳子上，等护士叫号。春生坐定凳子，时不时伸出头像小护士站着的房间望，身边坐的都是病人，其中一个脸煞白煞白歪着身。春生想他要坐的正一点，不觉直起身子，将病历本牢牢捏在手中。约摸过了一小时，护士叫到春生的号，春生唰一下站起来，挺直腰板向房间走去。

进了房，春生先向医生点头，喊大夫。那大夫概是50岁左右，一副老花镜逮着，眼睛却有神。身上白大褂有几滴墨迹，袖口有些污渍。春生刚想跟医生寒暄两句，就被医生直接问症状。春生说了些，医生皱了皱眉在病历上写些什么，扬手叫护士先带春生去做检查。护士让春生去交400块钱，再去二楼检查科。本来春生看到医生皱眉心里就害了怕，现在去检查心里更是敲起鼓，又不能问护士，那小护士一看就凶，春生觉得问了会被嫌弃还会跌份，只得更加握紧病历本，脚虚走着。

春生交钱，做检查。一通下来一个小时又没了，做检查时春生心砰砰直跳，心里不住念叨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不能有事不能有事。

做完检查，春生等报告出来交医生，报告科的人让春生下午过来，说是马上中午下班了。

春生出医院，去街头买火烧吃。正巧在街上碰到几年前认识的乞丐，乞丐问春生，你咋又来医院了？春生说你咋还在这要饭哪？春生买了几个火烧和乞丐一起找了个墙角蹲着吃，春生和乞丐唠叨自己胃不好，乞丐说春生是好日子过久变娇惜。春生听了摇摇头，他哪敢娇惜呀，儿子女儿老婆老娘哪个离得了他。春生拍拍袖子要走，乞丐说你这就要走了？春生想了想从兜里拿出10块钱给乞丐。

春生回医院拿报告给医生看。刚才在跟乞丐聊天时他就想好了，他这辈子有老婆有孩子已经值了，真要有什么事也是他对不起那娘仨儿。

医生看了报告，让春生不要担心，只是单纯胃炎，回去好好保养按时吃药就行。春生听了很是开心随即又有些嗫嚅的问医生能否把药开便宜些，自己身上带的钱不多。医生笑笑说不贵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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