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女人喜欢说谎:假如女人所捏撰的故事都能抽取版税,便很容易致富。
抵抗饥寒之不暇,焉能望其胆大。
假如轮回之说不假,下世侥幸依然投胎为人,很少男人情愿下世做女人的。他总觉得这一世生为男身,而享受未足,下一世要继续努力。
以前的“孝子”是孝顺其父母之子,今之所谓“孝子”乃是孝顺其孩子之父母。孩子是一家之主,父母都要孝他!
孩子中之比较最蠢,最懒,最刁,最泼,最丑,最弱,最不讨人欢喜的,往往最得父母的钟爱。
自己的伙伴一个个的都入蛰了,把世界交给了青年人。所谓“耳畔频闻故人死,眼前但见少年多“正是一般人中年的写照。
哪个青年女子不是饱满丰润的像一颗牛奶葡萄,一弹即破的样子。哪个年青女子不是玲珑矫健得像一只燕子,跳动得那么轻灵?到了中年,全变了。曲线都还存在,但满不是那么回事,该凹人的部份变成了凸出,该凸出的部份变成了凹入,牛奶葡萄要变成为金丝蜜枣,燕子要变鹤鹑。
女人的肉好像最禁不起地心的吸力,一到中年便一齐松懈下来往下堆挑,成堆的肉挂在脸上,挂在腰边,挂在踝际。
施耐庵《水浒传·序》云:“人生三十未娶,不应再娶;四十未仕,不应再任。”其实“娶“任”都是小事,不娶不仕也罢,只是这种说法有点中途弃权的意味,西谚云:“人的生活在四十才开始。”好像四十以前,不过是几出配戏,好戏都在后面。我想这与健康有关。
他们的生活像是在饮窖藏多年的陈酿,浓而芳,对于他们,中年没有悲哀。
中年的妙趣,在于相当的认识人生,认识自己,从而做自己所能做的事,享受自己所能享受的生活。
白居易睡觉诗:“老眠早觉常残夜,病力先衰不待年,五欲已销诸念息,世间无境可勾牵。”话是很洒脱,未免凄凉一些。五欲指财、色、名、饮食、睡眠。五欲全销,并非易事,人生总还有可留恋的在。江州司马泪湿青衫之后,不是也还未能忘情于诗酒么?
俗语有一句话说:“棺材是装死人的,不是装老人的。”话是不错,不过你试把棺盖揭开看看,里面躺着的究竟是以老年人为多。
沟是死的,人是活的,代沟需要沟通,不能像希腊神话中的亚力山大以利剑砍难解之绳结那样容易的一刀两断,因为人终归是人。
莲池大师说得好:“世间酽醯醇醴,藏之弥久而弥美者,皆繇封锢牢密不泄气故,古人云,‘二十年不开口说话,向后佛也奈何你不得。’旨哉言乎!”
常听人说:“若要一天不得安,请客;若要一年不得安,盖房若要一辈子不得安,娶姨太太。”请客只有一天不得安,为害不算太大,所以人人都觉得不妨偶一为之。
现代的准确计时之器,如钟表之类,则是明季的舶来品,“明万历二十八年,大西洋人利玛窦来献自鸣钟”(《续通考·乐考》),嗣后自鸣钟在国内就大行其道。
问题就出在这“马上”二字,甲忘了钉问是什么马,是“竹披双耳峻,风入四蹄轻”的胡马,还“皮干剥落,毛暗萧条”的瘦马,是练习纵跃用的木马,述是渡过了康王的泥马。
我承认,有些人是特别的善于讲价,他有政治家的脸皮,外交家的嘴巴,杀人的胆量,钓鱼的耐心,坚如铁石,韧似牛皮,所以他能压倒那待价而沽的商人。
我想这原因大概就是外国人只有在四月一日那一天才肯以相怡为乐,而在我们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随便哪一天都无妨定为万愚节。
中国旧式土子出而问世必需具备四个条件:一团和气,两句歪诗,三斤黄酒,四季衣裳:可见衣裳是要紧的。
古人云,“一生能着几屐”?这是劝人及时行乐,莫怕多费几双鞋。
六十六,不死掉块肉;过了这一关口,就要到七十三,过一关。这一关若是过得去,无灾无病一路往西行。”这几句话说得好,老人听得入耳。六十六,死不为夭,而且不一定就此了结。有人按算命先生的指点到了这一年买块瘦猪肉贴在背上,教儿女用切菜刀把那块肉从背上剔下来,就算是应验了掉块肉之说而可以免去一死。
美国人只要勤,并不要俭。有一分勤劳,即有一分收获;有一分收获,即有一分享受。美国的《独立宣言》明白道出其立国的目标之一是“追求幸福”,物质方面的享受当然是人生幸福中的一部分。“一箪食,一瓢饮”,在我们看是君子安贫乐道的表现,在美国人看是落伍的理想,至少是中古的禁欲派的行径。
富兰克林说:“有三个朋友是最忠实可靠的一一老妻,老狗和现款。”妙的是这三个朋友都不是朋友。倒是亚里斯多德的一句适最王脆、“我的朋友们啊!世界上根本没有朋友。”
好像是王尔德说过,“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之间是不可能有友谊存在的”。
孔子说:“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则止”我总以为劝善规过是友谊的消极的作用。友谊之乐是积极的。
因为时间即生命。没有人不爱惜他的生命,但很少人珍视他的时间。
作为一个中国人,经书不可不读。我年过三十左知道读书自修的重要,我披阅,我圈点,但是恒心不足,时作时辍。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我如今年过八十,还没有接触过易经,说来惭愧。史书也很重要。
寄语年轻朋友,千万要持之以恒的从事运动,这不是嬉戏,不是浪费时间,健康的身体是做人做事的真正的本钱。
我们若能养成一种利用闲暇的习惯,一遇空闲,无论其为多么短暂,都利用之做一点有益身心之事,则积少成多终必有成。常听人讲过“消遣”二字,最是要不得,好像是时间太多无法打发的样子,其实人生短促极了,哪里会
有多余的时间待人“消遣”?陆放翁有云:“待饭未来还读书。”我知道有人就经常利用这“待饭未来”的时间读了不少的大书。
古人所谓“三上之功”,枕上、马上、厕上,虽不足为训,其用意是在劝人不要浪费光阴。
充满良好习惯的生活,才是合于“自然”的生活。
所谓道德,其范围至为广阔,既不限于礼教,更有异于说教。吾人行事,何者应为,抉择之间端在一心,那便是道德价值的运用。悲天悯人,民胞物与的精神,也正是道德的高度表现。
我国的戏剧文学未能充分发达的原因之一,便是因为社会传统过分重视戏剧之社会教育价值。
有个外国人疑心我们国人的耳鼓生得异样,那层膜许是特别厚,非扯着脖子喊不能听见,所以说话总是像打架。
他们最后发现的使彼此可以相安的那个距离,便是那一春礼貌;凡违犯礼貌者便要受严词警告—用英语来说—请保持相当距离。
按我们中国人的口味,似乎金圣叹临行所说,“花生米与豆魔干同食大有胡桃滋味”确是不无道理。
书香是与铜臭相对峙的。其实书未必香、铜亦未必臭:
如果图书都能做成“显微胶片”纳入腹中,或者放映在脑子里,则书房就成为不必要了
直到我读到《水浒传》~才眼尊一亮,觉得这是一部伟大的作品,不愧金圣叹称之为第五才子书,可以和庄、骚、史记、杜诗并列。
他胡适在庐山偶然看到一个和尚的塔,他作了八千多字的考证。他对于《水经注》所下的功夫是惊人的。
白壁德他重视的不是elanvital(柏格森所谓的“创造力”》而是elanfroin(克制力)。一个人的道德价值,不在于做了多少事,而是在于有多少事他没有做。
赵本华的基本认识是:人生无所谓幸福,不痛苦便是幸福。痛苦是真实的,存在的,积极的;幸福则是消极的,并无实体的存在。没有痛苦的时候,那种消极的感受便是幸福。
禅宗的境界用理性逻辑的文字怎样解释也说不明白,须要自身体验,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卡顿尔说政治的妙谛在于如何把有才智的人放在统治者的位置上去。他因此而大为称颂我们的科举取士的制度。不过他没注意到取士的标准大有问题,所取之士的品质也就大有问题。好人出头是他的理想,他们憧憬的是贤人政治。
人生除了美德无所谓善,除了罪行无所谓恶。美德有四:一为智慧,所以辨善恶;二为公道,以便应付一切悉合分际;三为勇敢,藉以终止痛苦;四为节制,不为物欲所役。
这时候做子女的就要因材施教,教他的父母不可自暴自弃,应该“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人生七十才开始”西谚有云:“没有狗老得不能学新把戏。”岂可人不如狗?并且可以很容易的举出许多榜样,例如:一、摩西老祖母一百岁时还在画画。二、罗素九十四岁时还在奔走世界和平。三、萧伯纳九十二岁还在编戏。四、史怀泽八十九岁还在非洲行医。五、歌德写完他的《浮士德》时是八十三岁。
俗语说:“一个人可以差活十个子,十个儿子养不活一个爸爸。”那就是因为儿子本身也要养活儿子,自顾不暇,既要承上,又要启下,忙不过来。十个儿子互相推诿,爸爸就没人管了。
一个钱看得像斗大,一串串的穿在肋骨上,就是舍不得摘下来。
我要说的脸谱不是旧剧里的所谓“整脸”“碎脸”“三块瓦”之类,也不是麻衣相法里所遭观人八法“威、厚、清、古、孤、薄、恶、俗”之类。
凡是常态的,健康的,活泼的脸,都是令人愉快的,这样的脸并不多见。
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是为五伦,如果要添上一个六伦,便应该是主仆。
主仆的关系,不是天生成的,离开了“文明世界”,主仆的位置可能交换。我们固不必主张反抗文明,但是我们如果让一些主人明白,他不是天生成的主人,讲到真实本领他还许比他的仆人矮一大截,这对于改善主仆一伦,也未始没有助益哩!
五世同堂,乃得力于百忍。
世界上就没有懂得一点儿宾主之谊,客客气气,好来好散的么?有,不过那是在“君子国”里。
要升官没旁门左道,必须经由德行、才能、事功三方面的优良表现,而且一贪赃必定移付惩诫,赏罚分明,毫无宽假,这就叫做官常。
所谓介绍,是指介绍结婚,这是婚书上写得明明白白的,并不曾让他介绍新郎新娘认识或恋爱,所以以前的因误会而恋爱和以后的因失望而反目,其责任他原是不负的。
曾经有人把结婚比做“蛤蟆跳井”—可以得水,但是永世不得出来。
美国他们的生活紧张,凡事进究快速和效率,普通工作的人,午餐时间由半小时至一小时,我没听说过身心健全的人还有所谓午睡。
所以瓜棚豆架之下,与世无争的村夫野老不免一枰相对,消此永昼;闹市茶寮之中,常有有闲阶级的人士下棋消遣,“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此有涯之生?”
樊哙把一块生猪肘子放在铁楯上拔剑而啖之,那是鸿门宴上的精彩节目,可是那个吃相也就很可观了。
人生贵适意,在环境许可的时候是不妨稍为放肆一点。
我们中国人饮酒,历史久远。发明酒者,一说是仪逖,又说一是杜康。仪逖夏朝人,杜康周朝人,相距很远,总之是无可稽考。也许制酿的原料不同、方法不同,所以仪逖的酒未必就是杜康的酒。
名土风流,以为持螫瓣酒;便足了一生,甚至于酣饮无度,扬言“死便埋我”,好像大量饮酒不是什么不很体面的事,真所谓“酗于酒德”才醒。
“酒有别肠,不必长大”,语见《十国春秋》,意思是说酒量的大小与身体的大小不必成正比例,壮健者未必能饮,瘦小者也许能鲸吸。
一日,胡适之先生过青岛小憩,在宴席上看到八仙过海的盛况大吃一惊,急忙取出他太太给他的一个金戒指,上面镌有“戒”字,戴在手上、表示免战。
菜根谭所谓“花看半开,酒饮微醺”的趣味,才是最令人低徊的境界。
馋,则着重在食物的质,最露要满足的是品味。上天生人,在他嘴里安放一条舌,舌上还有无数的味雷,教人焉得不馋?馋,基于生理的要求;也可以发展成为近于艺术的趣床。
人之犯馋,是在饱暖之余,眼看着、回想起或是谈论到某一美味,喉头像是有馋虫搔抓作痒,只好干咽睡沫。一旦得遂所愿,恣情享受,浑身通泰。抗战七八年,我在后方,真想吃故都的食物,人就是这个样子,对于家乡风味总是念念不忘,其实“千里纯羹,末下盐豉”也不见得像传说的那样迷人。
取现成的核桃仁一大捧,用沸水泡。司马光幼时请人用沸水水泡,以便易于脱去上面的一层皮,而谎告其姊说是自己剥的,这段故事是大家所熟悉的。
枣树在黄河两岸无处不有,而以河南灵宝所产为最佳,枣大而甜。
清末魏元旷《都门琐记》谈到致美斋:“致美斋以四做鱼名,盖一鱼而四做之,子名‘万鱼’,与头尾皆红烧,酱炙中段,余或炸炒,或醋溜。”
求羊肚儿而不可得,猪肚儿代替,那就逊色多了。鸡胗和肚子都要先用刀划横竖痕,越细越好,目的是使油容易渗透而热力迅速侵入,因为这道菜纯粹是靠火候。两样东西不能一起过油炒。鸡胗需过稍久,要先下锅,羊肚儿若是一起下锅,结果不是肚子老了就是鸡彤不够熟。这两样东西下锅爆炒勾汁,来不及用铲子翻动,必须端起锅来把锅里的东西抛向半空中打个滚再落下来:液体固体一起掂起,连掂三五下子,熟了。这不是特技表演,这是火候必需的功夫。
春夏之交,黄鱼大头鱼上市,也就是吃蛤蜊的旺季。
高先生告诉我,古异德克(哈蜊)虽是珍品,而美国人不善处理,较高级餐馆菜单中偶然也列此一味,但是烹制出来,尽管猛加白兰地,不是韧如皮鞋底,就是味同嚼蜡。皆因西人烹调方法,不外油炸、水煮、热烤,就是缺了我们中国的“炒”。他们根本没有炒菜锅。
真正的窝头是玉米做的,玉米磨得不够细,粗糙得刺嗓子,所以通常羼黄豆粉或小米面,称之为杂和面。
北平苦旱,不是产鸭盛地,惟近在咫尺之通州得运河之便,渠塘交错,特宜畜鸭。佳种置纯白,野鸭花鸭则韭上选。鸭自通州运到北平,仍需以填肥手续。以高梁及其他饲料揉搓成圆条状,较一般香肠热狗为粗,长约四寸许。通州的鸭子师傅抓过一只鸭来,夹在两条腿间,使不得动,用手掰开鸭嘴,以粗长的一根根的食料蘸着水硬行塞入。眼看就要撑破肚皮,这才松手,把鸭关进一间不见天日的小棚子里。几十百只鸭关在一起,像沙丁鱼,绝无活动余地,只是尽量给予水喝。这样关了若干天,天天扯出来填,非肥不可,故名填鸭。
同时用的是未经填肥的普通鸭子,吹凸了鸭皮晾手一烤,也能烤得焦黄迸脆。但是除了皮就是肉,没有黄油,味道当然差得多。
包子皮是烫面的,比烫面饺的面还要稍硬一点,否则包不住汤,那汤原是肉汁冻子打进肉皮一起煮成的,所以才能凝结成为包子馅。
胡金锥先生在《谈老舍》的一本书上,一开头就说:不能喝豆汁儿的人算不得是真正的北平人。这话一点儿也不错。就是在北平,喝豆汁儿的人也是以北平城里的人为限,城外乡间没有人喝豆汁儿,制作豆汁儿的愿料是用以喂猪的。
豆汁儿之妙,一在酸,酸中带馊腐的怪味。二在烫,只能吸溜吸溜地喝,不能太口猛灌。三在咸菜的辣,辣得舌尖发麻,越辣越喝,越喝越烫,最示是满头大汗。
《淮南子》:“千年之松,下有茯苓。”茯苓是一种地下菌,生在山林中松根之下。李时珍说:“盖松之神,灵之气,伏结而成。”无端给它加上神灵色彩,于是乃人药,大概吃了许有什么神奇之效。
看鹭鹭的长颈都有一点羡慕,因为颈长可能享受更多的徐徐下咽之感,此之谓馋,馋字在外国语中无适当的字可以代替,所以讲到馋,真“不足为外人道”。有人说北平人之所以特别馋,是由于当年的八旗子弟游手好闲的太多,闲就要生事,在吃上打主意自然也是可以理解的。
北平城里人没有不喝豆汁儿者,但一出城则豆汁只有喂猪的份,乡下人没有喝豆汁儿的。外省人居住北平二三十年往往不能养成喝豆汁儿的习惯。能喝豆汁儿的人才算是真正的北平大。
“东坡肉”无人不知。究竟怎样才算是正宗的东坡肉,则去古已远,很难说了。幸而东坡有一篇“猪肉颂”:净洗铛,少着水,柴头灶烟焰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时他自美。黄州好猪肉,价钱如泥土,贵者不肯食,贫者不解煮。早晨起来打两碗,饱得自家君莫管”。
近有近谓电慢锅者,利用微弱电力,可以长时间的煨煮肉类,对于老而且懒又没有记性的人颇为有用,曾试烹近似佛跳墙一类的红烧肉,很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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