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喜事

        儿子昨晚说，国庆节要带女友回家。我欣喜之余，略感纠结。回来该怎么安排？

        白天抽空请教了一位大姐，大姐以她自己的经验略带揶揄地对我说：“你就把床品全换新的，再买两套新睡衣，两双新拖鞋！”

        我的脑筋尚不能急转弯，大姐又开始给我讲道理，末了嘲讽我“比老太太还老太太”。

        唉——这不怪我，与同龄人相比，儿子恋爱算是早的，我哪儿有这方面的经验啊！

      我的经验只有一次，是我第一次进婆婆家门，那情景还在眼前。

        1994年秋，我和还是男友的丈夫相处两个多月后，去了他家。我记得，我上身穿了件红色宽袖无领呢料上衣，下身配了条蓝色的过膝呢子裙，打底衫和鞋袜是什么样儿的记不起来了。我们一人骑了一辆自行车去他家。

        他家里人很多，父母，大妺一家三口和小妹。我有些拘谨，坐在客厅和大家说着话。说什么了，已记不得了。但有两个细节却记忆犹新。没人的时候，我为他后脖子上的湿疹擦药，让婆婆看见了，她在方厅里轻声地和公公说着，还呵呵地笑。另一件是，婆婆拉我到小屋，单独与我说了会儿话，主要是向我介绍她的儿子和家里的一些情况。我吃惊于婆婆竟然见我第一面就把她未来的计划说了，我没有任何思想准备。

        丈夫家的人让我印象最深的是婆婆，与我感情最深的也是婆婆。遗憾的是，她老人家看不到今天，看不到她的孙子带女友回家。

        我结婚那年刚好二十四周岁，丈夫二十六周岁。婆婆和公公五十周岁。那时我觉得他们是老人了。现在我也接近这个年龄了，心里却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老。时间过得可真快！丈夫说，岁月不饶人，年轻人看咱们，就是老头老太太了。我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今晚，我约丈夫在外面用餐，郑重其事地与他商议迎接儿子与女友回家一事。我们进了一家叫“果木烤肉”的比较有情调的餐厅。点餐后，我们举杯合影，用微信发给了儿子，下面缀上一行小字——“迎新筹备会”。儿子看到后，回复了一个鼓掌的调皮表情。一向沉稳的丈夫在席间，高兴之情溢于言表。他觉得儿子有出息，留学、工作、恋爱都没让父母操心。我俩一致决定：买一套新家俱——床和大衣柜（需事先征得儿子的同意）；至于去哪玩，怎么玩，则全部听从孩子们的。

        酒足饭饱后，我们轻松地往家走。途经荷兰城和新府苑交界处，看到几幢多层楼的尖顶上，卷起了几耸厚重的云，就像一座座山峰，映衬在飘着一迹白云的天空上，形成了难得一见的神奇景致，使我们仿佛驻足在群山环抱的小镇上，十分幽静安然。丈夫用手机拍下了这美妙的一刻。

        走到家楼下，我意犹未尽，还想到西圃公园走走。丈夫却担心腰疼，不再走了。我带了本未读完的小说集，一个人走了去。

        怕进入园内有蚊虫叮咬，我在园口北侧的长亭里坐了下来，翻开了书读。书中有一篇名叫《病中记》的小说，是我熟悉的一位作家写的。读起来很顺畅，情景历历在目。他在故事中讲述的病友的恋情，耐人寻味。我兀自断定，这是一篇富有散文特点的小说。那种散淡、轻轻的哀愁跃然纸上。

        须臾功夫，我感到那片浓云覆盖了长亭，雨马上要下来了。我忙合上书，向家走去。没料到，刚出了亭子，斗大的雨点便砸在了我的鼻梁上。我赶紧撤回来，不得不又坐回亭中避雨。

        亭子里不断跑来避雨的人们。我看见一个中年女人和一对青年男女跑了过来。女孩进到亭里，就说要查一下天气预报。

        中年女人说，还查啥呀查？这块云彩不是在头顶上呢吗？

        女孩又说，我查查是不是阵雨？什么时候停？

        中年女人说，不用查了，这块云彩过去，雨就停了。

        我觉得她们的对话很有意思。中年女人远比女孩更有生活。

        我猜不准中年女人和女孩的关系，不知她们是婆媳还是母女。她与男孩长得像，却又与女孩相处得那么随意、融洽。

        “你们这是婆媳还是母女呀？”我闲着也是闲着，与中年女人搭起话来。

        “这是我闺女、女婿。”中年女人答道。

        “他俩还能带你来散步，难得啊！”我感慨道。

        “我腰肌劳损，不活动不行，他俩就经常开车拉我到这儿来锻炼。”

        “哦，真好！”

        “你说，一晃就快五十了，还没觉得自己老呢，孩子就开始谈恋爱、结婚了。”我感叹道。

        “嗯，我五十岁的时候也闹心，别人问我年纪，我总是说，四十多岁。等过了五十了，就慢慢适应了，现在我都五十六了。”

        “嗯？我感觉你和我年纪差不多呀？”我说的是实话。

        “她都快三十了！”她看上去很高兴，冲着女儿说。

        “嗯？我以为他俩也就二十三、四岁，跟我儿子差不多呀！”我说的还是实话。

        三个人一起笑了起来。“她最愿意听这话了。”中年女人又冲着女儿说。

        看来，谁都希望自己年轻，听别人说自己年轻都高兴。

        “其实我们都比实际年龄年轻，不像我们父母那辈人，生活不好，操劳多，不知道修饰、保养自己。”我说。

        “嗯，现在生活越来越好了，咱们要让自己更年轻、更健康些，自己先好好生活，将来再帮助孩子们带小孩儿。”

        “嗯，你说得对！”

        我们又聊了会儿，话题无外乎健康、孩子、老人等这些中年人爱聊的话题。

        没多大功夫雨就停了。三个人分别向我道了别。女孩甜甜地说：“阿姨，再见！”男孩向我挥了挥手。一家三口很快就消失在园中。

        避雨的人都走了，亭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又拿起那本书在灯光下读起来。这时，耳边飘过来云飞的《天边》，歌声深沉悠扬。

        歌儿是从对面亭子中的音响放出来的。

        七八个中年人围成一个圈儿，伴随着音乐在踢毽子。毽子不来的时候，其中几个人还会小跳几下舞步，十分欢快、惬意。

        我此时忽然想写文章了，想记下我今天的见闻、感受。虽然可能散漫，可能垃渣，却是我的心迹。

        踢毽儿的男女，在音乐的伴奏下显示出一种集体的节奏、韵律，十分欢畅。

        每个家庭有每个家庭的节奏、韵律，每个年龄段有每个年龄段的节奏、韵律。

        我们家庭的节奏、韵律是比较先进、欢快的，我们舞动起来，为此庆贺；我们这个年龄段的节奏、韵律应该是深沉、悠扬的，就让她来吧，我们为此顺安！                 

                            2019年8月20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