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奇怪的,这座山里的孩子一年中最期待的不是春节,而是春寒料峭的三月份。惊蛰之后,后山被风吹过的地方,树莓像雨后春笋一样长出来,清晨的阳光洒满,树丛间点点丰莹如玉,又似童话里森林绿的天空中缀满了一颗颗朱红的星斗。
村子西边傍着山,从山顶看去,青灰色的瓦排布成一个不规则的半月形,这“月”的东面又有一条湍急的溪流,老人说,建这个村的先祖是一个道行高深的金点子(算命先生),说这水与山相间的这一块地方,压《周易.六駁说》里面的“水龙泮岳”之势,是聚宝聚气的福地,故此后山的植被树莓才生的如此鲜美茂盛,兴土木于此,必使子孙平安,运势昌隆。
然而实际上,又宽又急的河流多次冲毁桥梁,大片大片红的发紫的树莓无法运出,几个强壮鲁莽的男人挑着装满树莓的担子想不靠桥梁的强渡,村里人现在提到这几位勇士的名字还会叹息着摇头,却说不好是对勇敢的敬畏,还是对愚蠢的嘲弄。最终村子像只被鞭打久了的老马,失去了再反抗的锐气,靠着自给自足的农作物和政府的补助勉强支持,低处的树莓丛被开拓成了耕地,种上玉米和大麦,地势再高,鞭长莫及的就让它们腐烂在泥土里,仅剩的一点价值,成了孩子们上山玩耍时要寻找的“宝藏”,孩子们从小学堂里冲出就直奔山上,满身尘土的男孩以把香甜的树莓送给村里最漂亮的女孩为荣。
但孩子们也会长大,家长们往往不抱着什么让孩子考大学的希望,从小学堂里毕业就早早地让孩子拿上农具,带上斗笠去农田里帮闲,他们面朝黄土背朝天,渐渐又变成了他们的父母,唯一的乐趣是一天忙到夕阳打到斗笠上的时候,弯着腰擦擦头上的汗,看着新一批的孩子从小学堂里兴冲冲的跑向山上,寻找昔日他们也朝思暮想的“宝藏”
周国炎觉得他们很愚蠢。
村子里很快就传遍了,周家的老四,十五岁了,还不下地,三四月里天天赖在山上的树莓丛里,后来就越传越邪乎,说是树莓丛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把周老四迷住了。周国炎的父母也着急,掏箱底儿翻出几卷褶皱的钞票,托村长找来了相面的先生。
“怎么样?”周父焦急的问。他的身后围着一圈儿村里爱看热闹的闲人
“爹,他看得我不舒服”
“谁问你了!”周父打了儿子一巴掌,转过脸来神情又变得小心翼翼:“大师,您看我儿子怎么样了”
“啧。。。”大师四十出头的年纪,长马脸,脸色蜡渣儿黄,一嘴碎芝麻粒儿牙,高高的颧骨,眯缝着眼,难怪周国炎被他看的不舒服。
“你这儿,命太干呐,五行缺水懂吗”大师的声音叽嘹叽嘹的:“本来明就干,名儿里还带个‘炎’字,这不是自找的嘛”
“是,您说的太是了”周父其实也没太听懂,只觉得人家讲的高深有理:“那您看这个命,怎么能改一下啊?”
“怎么改啊,不是我说,就这个孩子。。就。。。”大师想拿手去指周国炎,却愣住了,手指哆哆嗦嗦的僵在半悬空,粉底儿印蓝花的炕褥上有一个浅浅的屁股印儿,却哪里还有周国炎的影子?
“嘿!这个不听话的混小子!”周父回过身来气的直跺脚“人呢?!”
大哥周国鑫拨开人群,提着两木桶的水走进屋来,神色懒洋洋的。
“去后山树莓丛了”他想都没想的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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