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麦收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村妞，我想说说关于麦收的事儿。

对我来言，麦收绝对没有书上或电视上展现出来的那种愉悦：田野里一片金黄，农民伯伯手拿镰刀，脖子上围着雪白雪白的毛巾，脸上绽放出欣慰的笑容，关键是通过他们的笑容，你还会发现他们的牙齿特别白特别白。

事实上，真正的麦收是这样子的：

灼热的空气，飞扬的尘土，忙碌的人群，空气中都夹杂着一股麦秸的味道，收割机在地里轰隆隆地驶过来又轰隆隆地驶过去，机器后面飞扬着麦秸上的尘土，模糊了人们的视线，同时也毫不客气地扑向人们的脸上和身上。在田地里待上半个小时，你整个人就会变得黑黑的，黑到什么程度呢？皮肤纹理清晰可辨，擤出来的鼻涕都是黑的，甚至牙齿上也蒙了一层，连呼出来的气体仿佛都是黑色的。

人们不是欢天喜地得展露笑颜，脸上也没有多少丰收的喜悦，有的只是沉重的心绪和无尽的疲惫。人们也没有书上歌颂的那么勤劳，那么任劳任怨，人都是会累的，也想偷懒，抽空在地头上坐一会儿，点燃一支香烟，偶有临近的人过来，相互打听着谁家收割了，谁家地里还没有弄完，生怕落在别人家后面。一支烟的功夫，收割机就把三亩地的活干完了。

整理、打扫、收拾等这些后续工作就开始了，尽管现在的麦收从劳动强度和劳动时间上来说，较之以前都大幅减少了，但还是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紧张和深深的负累。原因可能是今年的粮食依旧不能卖个好价钱，可能是辛辛苦苦的付出与收获根本不成正比。这就是现在真正的农忙。

没有人不喜欢舒适的生活，我也一样。我讨厌那尘土飞扬的田野，讨厌烈日炎炎下的劳作，讨厌无休无止的农活。你可以说我不勤劳，我也的确够懒惰，但你没有经历过真正的农忙，没有真正地品尝过劳累和贫穷，你就不懂得里面的苦累。

二十多年前，在我还没有麦子高的时候，就开始挥舞着镰刀在田里劳作，一不小心伤着小腿，鲜血顺着小腿流到鞋子，我吓哭了，疲惫至极的父母看到我哭泣的样子，没有安慰我，而是大吼着嫌恶我愚笨。时隔经年，现在想起，已不再怨恨，而是同情，生活重压之下，谁能对一个受伤的孩子好言好语地安慰？

记忆中的麦收总是与不堪或焦虑交织在一起。那满脸的汗珠滴滴答答地往下淌，弄疼了眼睛，你都来不及擦一下，身上脸上像涂了一层黑，在汗珠的滋润下，像一道道脏乎乎的小沟渠，衣服上，毛巾上，帽子上都散发出一股浓浓的麦秸和汗渍的混合味道，熏得人睁不开眼。

现在的麦收较之以前，有了很大的改变，轻松了很多，简直是天壤之别。但我依然不喜欢，带着记忆中的恐惧，在心里默默对抗着它的到来，并热切地盼望它快点结束。